（请记住小说网的网址) （请记住小说网的网址)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为了迎接教委勤工俭学检查组的检查，全校师生到离学校四公里的农场去劳动。这个农场是县里规模最大的校办农场，旱土一百余亩，水田四十余亩，柑桔三千余株，鱼塘两口，红砖平房三栋。王敏之在这所学校当学生时，每学期要带着粮食和铺盖到农场劳动一个多月。那时候，农场每天红旗飘飘，歌声悠扬，来参观学习的络绎不绝，各班劳动竞赛的场面，王敏之回想起来，就血液沸腾。王敏之到这所学校当老师，带学生在农场搞过几次劳动。后来农场承包给六位国家编制的工人，工人每月领国家拨下来的基本工资，向学校交少量的桔子和稻子，他们就没再到农场里去了。每年新合同签就时，校长将合同念给老师们听一下，都没怎么往心里去。转去几年，桔子值钱的时候，工人对桔树大搞环割，发了猛子财。这几年，桔子不值钱了，据说工人将水田和部分旱土转包给当地村民，只偶而到场里看一看，大部分时间在外面跑生意，有发大财的，也有亏得不像样的。

王敏之他们带着学生来到农场，那凄凉的景象令王敏之倒抽了一口冷气。桔林已经毁了，零星的几株病恹恹的歪斜在秋天的阳光中，放牛的妇人小孩用桔树的枯枝烧火取乐。鱼塘干涸，塘底踩满了深深浅浅的牛蹄印。房屋的门窗都没有了，只有一个一个的窟窿。学校行政和农场工人划分劳动任务，王敏之沿着那已成危房的房间遛达，似乎在寻找往昔的印痕。他看到许多人在修整一栋教室，感到奇怪，一问，才知道联校要在这里办一所扫盲学校，迎接省里的评估验收。

劳动任务分配好后，各班开始干起来。101班很快就把分到的土翻耕完，王敏之又带学生帮一年级一个班完成任务，才放学生回去。这时，李灵芝在那边山坡上叫他，他就走过去，徐运清、仇学军、唐立勤、肖美娥几个老师也在那里。李灵芝说：“王老师，哑炮家离这里不远，大家到他家去吃中饭，你也去吧？”王敏之有些踌躇，他是不随便到别人家去吃饭的，何况是徐运清。徐运清瞥了一眼李灵芝，犹豫片刻，然后客气地向王敏之发出了邀请。王敏之还是犹豫不决。李灵芝坚持要他去，仇学军和唐立勤相视而笑，然后也来劝王敏之。恭敬不如从命，王敏之只好去。

大家说说笑笑，不一会就到了徐运清家。这是一座清幽的小院落，红砖平房瓦屋，几棵桔树上挂满了果子，两只黄鸡婆蹲在枝丫间，好奇地看着客人。徐运清的父母迎了出来，父亲掏烟一个一个的敬，十分热情。大家到堂屋里坐了。徐运清摘了一篮子桔子进来，选了两个黄橙橙的交给李灵芝说：“这两个是当阳的，一定好吃。”然后，徐运清又把肖美娥拿了一个，可是，肖美娥不接他的，冷冷地说：“我胃痛，吃不得桔子，你何必费心呢？”徐运清一愣，瞟了一眼李灵芝，李灵芝正把一个桔子递给王敏之。徐运清把篮子放在桌上，笑道：“大家自己挑。”说完就出去了。

徐伯过来陪客人聊白话，其他人对他说的不感兴趣，只有王敏之和他聊得来。徐伯说，他从前也当老师，那年头学生动不动就揪斗老师，很寒心的。有个老师在日记本里写了一首诗，里面有“太阳虽红总要落”一句，被学生发现，说他反**，开大会斗争他，用牛绳勒紧箍咒，勒得死去活来，那个老师后来上吊自尽了。他心灰意冷的，觉得还是种田自在，就自己回来了。王敏之说，解放后，知识分子长期受到歧视，处境尴尬，近些年，受金钱的困扰，举步惟艰，思想苦闷，传统的师魂只怕丧失掉……

“老夫子，你又在忧国忧民！”唐立勤说。

“老夫子，现在歌舞升平，国泰民安，别危言耸听，杞人忧天。”仇学军说。

“快乐器，你不要嘲笑王老师，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我觉得王老师说得非常有道理。”李灵芝抢白了仇学军一句。

“打牌，打牌。”徐运清搬出麻将来。李灵芝说，她不想打，就站了起来。余下的正好四个人，各自选了座位坐下。徐伯说：“王老师，我们外面坐。”两人走了出去。李灵芝正要跟出去，被徐运清叫住了，要她看他起一手多好的牌。李灵芝凑过去看，觉得并不怎么好，单风好几张。李灵芝站在旁边看徐运清打牌，不时地建议一下。肖美娥叫起来：“灵芝，快来给我参谋，打哪一张好？”李灵芝就过去看肖美娥的牌。徐运清耸了耸肩，仇学军向唐立勤使了个眼色，唐立勤笑道：“灵芝，你来看我的，赢了我请客。”

“你们这些人真讨厌，一个人的也不看了。”李灵芝走出来，在王敏之身边坐下来，静静地听王敏之和徐伯讲话。

吃饭时，徐运清利用主人的职权向李灵芝大献殷勤，这个菜味道好，那个菜有特色，不断给李灵芝夹菜。仇学军当即说：“哑炮，你的炮口怎么专门对着画眉蛋？人家范小姐可要生气的。”

“快乐器，你这个人感情贫血是不是？范小姐坐在你身边，你就不知道让她快乐一下，你这架机器是不是没电池了？”徐运清的话逗得大家笑起来。只有肖美娥没有笑，她乜斜着徐运清，一脸的不高兴。

“你看，范小姐真的生气了，哑炮，还不赶快去买粒粒糖来，人家可要哭鼻子了。”唐立勤打趣道。

“谁希罕他的粒粒糖？头次王主任死皮赖脸要送我高档化妆品，被我骂得狗血淋头。”肖美娥站起来，端着碗走出去。

大家面面相觑，仇学军把舌头长长的伸了出来，做了个鬼脸。李灵芝赶紧把嘴捂住，才没笑出声来。徐运清站起来给王敏之斟酒，王敏之把酒杯藏到桌子下面说：“我本来是不喝酒的，今天徐伯盛情，如果不端杯子就失礼了。现在的确不能再喝。”

“别是瞧不起我哑炮，这可是刺蛋米酒。”

“王老师，过一下壶，表示一下。”徐伯伸手把王敏之的杯子往桌面上拿，“只一点点，表示一下，好给下面的老师斟酒。”王敏之无奈，只得松了手，随徐伯把杯子拿到桌面上，但他用手捂住杯子反复申明，只过一下壶。他等到徐运清表了态，才把手移开。谁知徐运清不守诺言，待王敏之发觉上当时，已经迟了，满满的一杯酒还起了尖尖。

“徐老师，你说话不算数，那我失陪了。” 王敏之说着拿起碗就要去舀饭，却被徐运清按住说：“老夫子，我们大家陪你喝了这一杯，哪怕这是一杯农药，今天你也要喝下去。”

“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王敏之，嗫嚅道。

“哑炮，王老师不会喝酒，你就别霸蛮。王老师，我给你舀饭。”李灵芝说着拿起王敏之的饭碗。

“灵芝，喝酒有喝酒的规矩，你不是喝酒的，不要瞎掺和。”徐运清夺了李灵芝的碗说，“老夫子，我先喝为敬。”

徐运清亮着空酒杯，逼王敏之喝，王敏之为难极了，又吱声不得。

“快乐器，鸭子，你们也把酒干了。”仇学军、唐立勤把酒干了，朝王敏之亮着空酒杯，做了个请的动作。

“运清如此诚心诚意，王老师就干了这一杯吧！”肖美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说。

“徐伯，我今天上了你的当了，我真的不会喝。”王敏之朝徐伯苦笑道。

“王老师既然不会喝酒，我替他喝了。”徐伯伸手去端王敏之的酒杯。仇学军拦住徐伯，对王敏之说：“老夫子，你城府别太深了，喝酒图个爽快，讲个兴哄。你说不会喝酒，就不要端酒杯子，既然端起了酒杯，就由不得你！我和你同事几年，从来没看见你醉过。我们都喝了，你要不喝，太没意思了。你要知道，哑炮是做得出来的，他会把那杯酒浇到你的头上。”

“不喝可以，到桌子下面钻三转。”唐立勤笑着说。

王敏之没退路了，只得把那杯酒喝了。徐运清几个鼓起掌来。徐运清又给王敏之斟上，说：“这杯酒是我敬你的，上次你给我那堂不像样的课提了许多宝贵意见，我还没谢你哩。来，我俩干一杯，今后请老兄多关照。”

“你那堂课的确不够成功，是准备不够。”王敏之的喉咙开始发硬，说话结结巴巴的，“徐老师，我说话不喜欢拐弯，教书这行当，不比其他的工作，农民种坏谷种只一春，工人生产次品可以报废重新回炉，可教师面对的是学生，就像拍电影，一旦拍成功，没有机会再修改了……”王敏之正说着，忙把头藏到桌子下面，紧接着“哇”的一声，菜跟酒冲口而出，呕了一地。李灵芝忙放下碗，走出去倒了一盆凉水给王敏之抹脸。肖美娥一手端碗，一手掩鼻走了出去。徐伯母拿了扫帚处理地上的脏物。

“老夫子，你不会喝酒，再忧国忧民也当不了官，要想当官就要拼着命吐几次，学会喝酒。我有个同学，现在是我们县最年轻的局长，他就是喝酒喝出来的。开始他不会喝酒，他把一坛酒放在床头，睡觉前灌一气，第二天早起又灌一气，慢慢地灌出了海量，前程也灌出来了。”仇学军煞有介事，侃侃而谈。

“你们把王老师整醉，再说这些风凉话，太不应该！”李灵芝很不满地说。

“哟，画眉蛋，你心疼是不是？老夫子是你什么人？”仇学军反唇相讥。李灵芝的脸立刻红了，灿若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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