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作者:皓皓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6113

(请记住小说网的网址) (请记住小说网的网址).

清凉当然没有和我联系。可能小马说得对,失去那个自己一度痴迷执着的平台,我有种从天而坠的失重感和空档感,原本排得满满的事务表一下抹成空白栏目,我一阵轻快、一阵怅惘。我好像是失去了内力的武侠,定力大减,比往常更急迫的想知道清凉的状况——更重要的是杨雯的消息。

我看了看时间,才下午三点半,距离晚饭时间还早。无论见岳阳还是袁洁都太早,我们班的下午的实验课已经结束了。

这是我在大学里最渴望认真投入听课的一天,唯一一天。在这一天里,我因为他人攻击失去自己热爱的学生会工作、我得到在校创业的第一笔六位数巨款,如此得失,我忧喜参半,百感交集。

我和小马坐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勾画了一下电池销售未来的经营战略,我制定了下几步的步骤。我比往常更专注的沉浸在这个充满诱惑的方案中,却始终心烦意乱。

小马说:“我来细算吧,你的大思路我已经清楚了,你心情很乱,歇歇吧!”

我空虚的盯着被漏水浸花的天花板,觉得那张牙舞爪的妖兽图像如同自己心绪一般混乱。

学生会给了我三天时间考虑和交接工作,本校其他干部里绝无仅有的待遇,令我心情愈加沉甸甸的。盛情难却今已却,后悔惋惜也没有用,不如潇洒的走,免得别人误以为我是在矫情或以退为进。

我丢下小马快步去收拾自己办公室物件,以免在下课高峰与涌进办公室的老同事撞面而尴尬。

幸喜办公室没人,我打开抽屉,看着黄小静给自己新配的钥匙,苦笑一声。真是讽刺!换了把钥匙,主人也连带换了。

我急急给后人腾出空间,找了个大袋子把杂物一股脑装入。忽然门开了,黄小静走进门来。

我很麻木的望着她,象川剧绝技“变脸”演员演砸了戏,忽然把糊面的面具一把抹脱,露出本来的丑陋面目,呆望观众,茫然失措。

我想:这次我们扯平了,上次我差点看到你换裙子,看到你前男友闹事让你出丑,这次我狼狈逃窜,这种窘态也被你看到了。

黄小静的表情在一秒钟内令我感动万分,她居然泪眼汪汪的注视着我。

在这个封闭的小空间,我仿佛躲在滂沱大雨中的小伞下,勉强保持自身的干燥,可是当她忽然闯入我的伞下,我的心刹那间被她的眼泪湿透。

她说:“我都知道了。”

我笑笑,说:“等会我收拾完,我们出去好好聊聊。”

她忽然夺下我手里的物什,楚楚可怜的说:“我现在就要和你谈,你有时间么?”

宁倩居然也这时闯入,很诧异的盯着我们,她笑笑退出门说:“对不起对不起,一会再找你啊,杨逍!”

我对她深深歉疚,忙追出去,说:“找我有事?”

她望屋里一眼说:“算了吧,你还有事。”

我笑:“少来了,这不是我们小倩的风格呀?——我们谈谈?我也刚想找你。”

我想用笑声冲破胸中难抑的烦闷,和这里抑郁的气氛。

我对屋里背对着我们抹泪的黄小静说:“你先等会,忙忙你的事,一会我给你打传呼。”

宁倩和我走开几步,仍在回头瞧黄小静,她悄悄玩笑说:“英雄救美,一见钟情?”

我笑:“哪那么容易啊?要那样明天我去考警校去,保护一群群的美女,边护花边倾情,救上一两打,慢慢挑选。”

宁倩严肃下来,说:“你干嘛放弃?”

我低头说:“对不起。”

宁倩望天冷笑一下,说:“对不起我干什么?你这样让大家好失望哦,辜负了那么多人的期望。”

我认真的盯着她,说:“其实我最辜负的,是你的期望,所以我觉得特别对不起你。”

宁倩嗫嚅着说:“不要老扯上我一个人嘛——你怎么这么冲动呢?”

我叹了口气,说:“我本来也想退出,现在大三了,我成绩下降得很快。”

宁倩笑说:“还有女朋友的因素?那个刚认识的小静?——哦,或许你们早就认识了?”

我急忙纠正:“我以前不认识她,而且也说不上是女朋友。”

宁倩说:“说不上?那就是准女朋友?”

我忽然发现她关注的焦点一直集中于我是否有女朋友上,反应过来她可能以为我是为了女朋友退出的。我开始认真说:“小倩,我决不会是因为女朋友关系才会放弃学生会工作的。”

宁倩撇嘴说:“那就更没良心了,我还以为你是为情所困,因为工作惹上谣言,怕女友误会才退出的。”

我奇怪的打量了她一眼,觉得她今天口气很怪,我怎么说都不对,宁倩从来不是这么乖张刁钻的人。想到她为了挽救我的职位作出种种努力,我却令她这么失望,她一定欠了其他干部很多人情,难怪心情不好,想到这里我变得小心翼翼了,偷眼看着她的脸色。

宁倩也是个看发知面的人物,不然怎么能干到全系的团书记?她察觉了我的心绪,正色说:“是这样,我觉得你因为几个小小的谣言抨击就沉不住气,主动下课,是意志力薄弱的弱者的表现,不象你的本色。而且也浪费了你的才华,辜负了你那么多跟随者的信任和欣赏,也让我们白看好了你——关键是:今天的校文艺部风生水起,跟你付出这么多的心血和精力是分不开的,你自己就不可惜吗?”

我无言以对,心里充满了感激和惭愧。

宁倩扫我一眼说:“其实我很欣赏你的才华,也绝对信任你,身正不怕影子斜,你为什么就不继续好好干下去,做给那些诽谤你的人去看呢?”

我迟疑的问:“你怎么相信我?我又拿不出证据?”

宁倩站住了,瞪视我说:“哦?——原来你是这种心理?——那好,我问你,告状的人也拿不出证据啊?你怕什么?”

我有些尴尬,笑笑掩饰说:“我不是怕,我觉得都没有证据,但是那种恶劣影响会让学生会帮我的朋友们都很被动。”

宁倩鼓起大眼睛说:“狗屁!你做生意我也参与了,你做那些生意,用的着还要沾学生会什么公款吗?怎么不告我以权谋私?——我看你呀,就是面子观点,丢不起脸而已!嗨,男子汉,连我这个女的都不如啊?”

我有些被打中要害了,胸中热浪翻滚,我抬起眼盯着她,不但奇怪她今天的粗话用语,也注意到她今天的反常态度。

她摇摇头,有些激动,声音抬高的说:“杨逍啊,我真高看了你。”

我面红耳赤的站着,这次轮到我嗫嚅着说:“我确实辜负了你的期望。”

宁倩摇头叹口长气,平息下来,语气缓和了,说:“至于什么生活作风,更是胡说!文艺部不就是男男女女,歌来舞去吗?难道接触到女同学就都有问题?简直是胡说八道。——况且,大学生交男女朋友,也是正常的嘛——说不定,再过几年,大学生都允许自由结婚了。”

我哑然失笑,不过,没想到几年后她的话真成了事实,大学生不但可以结婚,也可以公开同居。在当时,是我们觉得不可思议的事。

我敬佩的看着她,这个弱女子不但古道热肠、风风火火、敢说敢当,而且心地善良、开明大度、老练坚强、聪明干练。只可惜算不上美女,只能算个可爱型女生,大多数时候,在我们心目中她都是一个大姐或热心的哥们类型的,一半是因为她的性格像个男子汉,一半是因为她的打扮,很少女性化,其实她的年龄并不大,也很敏感很重情。

宁倩瞪着我,忽然掩住嘴笑:“这么瞧我干嘛?被姐姐吓倒了吧?姐姐性格就这样!怎么着?”

我也傻笑。

宁倩有些得意能把平素多话的我说得哑口无言,她很满意的冲我胳膊上一拳,我哎呀呼痛。她白我一眼说:“所以——你最好乖乖回去把辞职报告给我拿回来撕了,把事情解决好——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我默默点头,她又说:“对了,我那提成什么时候给我?你小子别想讹我的钱,否则毁你的容哦!”

我边用手轻拍胸口边笑看她说:“好恐怖——不过,能得到你的欣赏,就算是被你毁容也是值得的。”

我灵机一动,说:“这样,有件小事能不能请你帮忙?”

她说:“请我吃一包土豆片,番茄味的,还有两根热狗,一包酸奶,一袋话梅就可以商量。”

我笑了,说:“这么现实?——没问题,一样三箱都可以——咦,你好象从来都没有减肥意识?”

她追打着我,满脸涨红着喊道:“姐姐就是不减,走路挤死你!——”

我委托她的事就是去岳阳那里拿那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心里才能踏实和愉悦一样。

袁洁轻笑一声,似乎窥破了我的心思,她今天有些柔柔的,似乎腰肢少了几根骨头,瞧我的眼神也有些晃亮。

我悄悄问她:“你出来之前是不是先喝了几两老白干?”

她抿嘴一笑,身子轻轻往我身上一挤,扭头颇有兴趣的扫视烧烤摊和串串香。

串串香一毛钱一串,热腾腾烫乎乎,麻辣香喷,经济实惠,是美女的上品小吃。

成都的女子嘴巴通常长得很好,号称中国第一,就是因为这种百吃不厌的锻炼方式。据说成都美女的咀嚼次数平均是外地女子的五十到一百倍,所以面部肌肉和嘴型得到了极好的协调和发育。

我极度厌恶串串香、麻辣烫。

每一次放纵品尝,我都有一次刻骨铭心的拉肚子经历。

袁洁望着我眼睛,那种感觉像对情人,她说:“我想吃串串香,今天可不可以不拒绝我?——只有今天。”

我小心翼翼问:“今天是你生日?”

袁洁笑笑,说:“不是,但是今天是个我很重要的日子。”

我说:“哦。”

我毫不犹豫的拉她坐下来,热油烟蒸腾,我转头打了个喷嚏。

她嫣然一笑,径直点了很多东西,大篮小篮拿得老板都惊讶:“小妹儿,你吃不吃的完哦,就两个人?吃完了再拿嘛!”

她满自得的说:“我看着就高兴。”

我没有概念。只是捧着下巴很好奇的看着她拿东西,本想尽点男人的本职——替女士服务,可惜确实不知道该拿些什么,不如藏拙。

她把一串串各式各样的东西丢进锅里,水泡带动油气喷腾,香气诱人,我吞了一口口水。

她瞧着我说:“你好象馋了?”

我点点头,叫老板:“来碗蛋炒饭!不要泡菜。”

她格格笑,好象觉得无比可笑,我耸耸肩。

她说:“点这么多菜,你居然吃饭?”

我说:“我饿了。”

她又说:“而且不要泡菜?”

我说:“我不喜欢吃泡菜,没有营养。”

她摇摇头,搅动几把竹签,翻动浸泡在锅底的食物。

她说:“好象香烟也没有什么营养?”

我望她一眼,深深吸了一口,说:“我喜欢,没营养也可以。”

她笑笑,说:“有害有毒都可以——只要你喜欢。”

我不知道她这话是否别有用意,只能憨憨一笑。

她忽然很有感触的说:“我觉得——你和很多四川人不同,你不喜欢吃麻辣的,不喜欢吃泡菜,你的过去是怎么样的?”

我的饭来了,我很惊喜的边吞口水边看怎么下口,那碗饭碗小饭多,高高垒出碗沿像个宝塔尖。

她盯着我嘴角噙着笑,眼睛水汪汪的象在看一部有趣的卡通片。

我边扒饭边说:“我和很多人不同,不仅是四川人,还有火星人、水星人等等——如果你要找我的个性,你就会发现我是世界上和每个人都不一样的人。”

她呵呵笑,说:“每个人都和别人不一样啊?”

我说:“嗯!——好吃,真香啊!”

我狼吞虎咽、风卷残云般连扒了三碗,她吃惊的看着我。

我抹抹嘴,说:“真好吃!我吃饱了。”

她手脚无措的问:“你一串都不要——那不是害死我了?我点这么多。”

我说:“没关系,我看你吃——也是一种享受。”

她低头笑,说:“你还是要帮帮我,假装也在吃?”

我龇牙笑说:“没问题。”

她说:“给你来瓶啤酒好不好?”

我很少听到她这么软语相求,不忍拒绝,尽管我今天确实不想再喝。

我说:“那一人一瓶?”

她说:“我不要,你喝一瓶吧,喝不完也没关系——哎你知不知道?我其实最喜欢看男人喝酒了。”

我惊讶的看着她,再次摇了摇头,无可解释。

她说:“你不想问我今天是个我什么重要的日子?”

我沉吟了片刻,说:“我还是不问的好,你要愿意就告诉我。”

她凝视着我说:“今天是个未来我会牢牢记得的日子,有纪念意义。”

我疑问的盯着她,她说:“今天是我要感谢一个很重要的男人的日子。”

我心里有些紧张,说:“谁?”

她捂着嘴笑,说:“你很聪明,猜对了——就是你这个男人。”

我说:“好象我还没猜?”

她一笑说:“我知道你怎么想的。”

我有些找不着感觉的说:“哦?你知道?”

我很奇怪的偷偷觑她,她察觉到了,张开嘴笑,我看见她嘴里亮晶晶的口水在发光。

我暗自得出结论:她今天一定是来前多喝了几杯,或者是受了什么打击了。

我悄悄观察她,一边想:这个袁洁,是那个对我怒喊:“你要后悔!”和那个对我深情款款说“谢谢你。让我做回女人。”的袁洁么?

她很慢很专心在吃,我发觉她不是沉浸在美食中,而是陶醉在这种氛围里。偶尔抬头与我的目光对接,她便微微一笑,很温柔很甜蜜很专注的样子。

我一度产生幻觉,以为我们是啖食的人群中的一对情侣。

我一直以为只有典雅辉煌的大厅,琳琅满目的佳肴,奇光异彩的美酒,轻言浅笑的氛围才能成为浪漫的去处。没想到这个喧闹拥挤,人声鼎沸的闹市排档也能使得今夜的晚风格外温驯,今夜的暮色格外醉人。

我递根烟给她,她盯了一眼,似乎怔了一怔,摆手拒绝:“我戒了。”

我有些高兴,说:“好啊,为什么?”

她说:“我听杨……我听她说,你最讨厌女生抽烟——为什么?”

我挠了挠头:“没什么,反正觉得不好。”

她微笑,说:“还有些大男人主义呢,你自己又抽?”

我无言以对,嘿嘿的笑。

我的后背浸透了汗水,夜风下逐渐有些冷。不是因为热,而是越来越难以支持这种无休无止的闲话慢餐,和她的感觉也怪怪的,不知道该怎么定位。

她察觉了,叫老板:“买单!”一面掏自己皮夹。

我说:“我来——你怎么搞的?还掏钱?”

她执拗的说:“说好今天是感谢你,我很穷,不过这顿小餐——你就满足一下我的感谢**吧。”

我纳闷说:“到底感谢什么?”

我们沿着路边往前散步,她不再说话,紧紧挽我,身体贴我很近。

我侧头看她,只见她很专心的盯着我们不断冒出视线的脚尖,四只脚此起彼落,她很努力的保持同步,不一会就成了同左同右,很滑稽。

我真有些郁闷了,见她良久不语,只好找了首歌哼哼:“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命运,让我们相遇。自从有了你,生命里都是奇迹,多少痛苦、多少欢笑交织成一片璀璨的记忆……”

她说:“你一定纳闷吧,我感谢什么?”

我说:“我在听,小朋友。”

她低头轻轻一笑,说:“谢谢你让我做回女人。”

我笑了:“你本来就是——你不恨我了?”

她认真看我一眼,说:“恨——恨你让我失去原来的一切——不过我发现现在我拥有的更多。”

我一哆嗦,她说:“怕了?”

我说没有,她又笑笑,说:“你一定怕,你怕失去一个人。”

我以为她说得是杨雯,有些无谓的说:“怕失去谁?”

她说:“怕失去自己——哎,我们到那个水吧去坐坐?”

我扫了一眼,那水吧是“红茶馆”,我一愣。

我们坐下来,天气有些闷闷的,我有点不是味儿,觉得今天很无趣。

袁洁疏懒的用细细的手指捻着小棍搅匀饮料说:“你现在想知道我即将要告诉你的吗?”

我很高兴的望着她。

袁洁说:“我本来以为自己已经不再是一个女人,甚至不再是一个人,直到我遇到杨雯。”

这话没头没脑,我心里震撼了一下。任何好文章都需要开篇悬念,我想:袁洁是一个会做文章的人。

袁洁说:“她叫我老公,我叫她老婆。”

我不以为然的说:“我们男的之间也一样。”

袁洁抬起眼抗争似的说:“可是我们不一样,我们真的很爱对方。”

我埋头喝茶,故作平静,避开她灼人的眼神,心里震荡不已。

袁洁有些茫然的说:“你知不知道有一种人叫玻璃?”

玻璃就是同性恋。我笑说:“每个人都有做玻璃的潜质。”

袁洁很认真的说:“可是我们真的很严重。”

我无言。她垂下眼皮,说:“谢谢你没有歧视。”

我心绪有些乱,说:“那不是杀人放火,没什么,而且最多就是有些倾向。就像假性近视一样,只要好好保护就会恢复视力。”

她目光炯炯盯着我说:“可是我们到华西专业心理治疗所去看了,医生也认为已经很靠近那种心理,叫我们改变生活方式。”

我笑笑。

她说:“我不是想影响你心目中杨雯的形象。”

我说:“她是清凉的心上人,对我而言有什么形象?”

她微微冷笑,说:“你撒谎——我是她最贴近的人,我看得出来。”

她又缓和下来说:“对不起——我还是继续讲下去?”

我笑的有些勉强,摊摊手示意她继续。

她说:“我的原因——算了,我的故事改天你有兴趣我再讲——今天只谈她的故事。”

我有些恻隐之情,笑说:“还是听你的故事,她的改天你有兴趣再讲?”

她瞟我一眼,说:“不必,今天只说她的故事——你放心,我不是背后说坏话那种小人。”

我只好请她继续。

她说:“她的家庭很复杂——总之,就是父母离异,因为——生父失踪了。”

我骇然问:“生父失踪?”

我慢慢明白,杨雯出生于一个条件不错的家庭,父亲是一个副厂长,母亲是一个大家族企业的合法继承人,父母当年是同班同学,一见钟情。

母亲既然是千金小姐,父亲在单位被内部勾心斗角都下台后,就依岳父的嘱托到母亲那个家族企业去,父亲的身份在母亲家族这边一落千丈。除了过世的外公,谁都对她的父亲充满敌意,认为他窥视的就是家族企业的继承权。

父亲本就不擅长经营管理,也不擅于人与人之间的斗争,主持了几笔企业运作后,企业遭受损失,家庭成员纷纷责难甚至恐吓。父亲自尊心很强,一气之下毅然脱离那个企业。自己到外面去做了几笔生意,开始赚了些钱,后来有人谣传父亲在外面风花雪月,母亲顶不住压力,劝告他父亲回自己企业来,两人发生激烈争执,不欢而散。

他的父亲在外喝得大醉,后来被人设计陷害,把几张不堪的照片交到她母亲手上。

他们从此分开,少通音讯,杨雯就是出生在一个父母长期分居,家族里冷眼嘲语的环境。母亲勉力支持企业,没有多少精力来关注她,父亲又很少见面。后来,父亲找到她母亲,告诉母亲自己要到缅甸泰国去做玉石生意,可能要分开很长时间。那天,父亲专程陪她们母女好好玩了一天,然后不知去向,失去了联系,已经三年。母亲在绝望之下,也顶不住外界的攻势,于去年与一个中年丧妻的老板成婚。

我心中的冰块一片片消碎、融化。没想到身边有这样奇异的故事,那个小女子有这样难堪的经历。我的冷遇和不告而别,是否过份呢?

又一片阴影覆上心头,在这种环境里,她又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袁洁说:“至于那个你看见的追求她的中年人,是家里给她介绍的,她母亲也基本同意。”

我惊讶的说:“那人大她那么多,她母亲同意?”

袁洁叹口气说:“她母亲可能是因为自己失败的婚姻,不再相信感情、浪漫,更相信现实吧?——我见过她母亲,很精明灵秀的一个人,但是说话轻言细语的,又很文静,应该也不是那种唯利是图的人,她的考虑应该是很周到的。”

我的心事沉重。

袁洁定定看着我:“怎么,你光是听听就有压力了?”

我慢慢吁口长气,说:“听的时候有压力,经历时候就没什么压力了。”

袁洁轻轻淡笑,说:“其实她很可怜,心里压抑了很多烦恼,却又不敢说出来,只有我知道。”

我说:“那你怎么告诉我?”

袁洁盯着我说:“因为她真正喜欢的是你。”

我想笑笑不出来,只能挠挠耳朵,揉揉鼻子,说:“她喜欢清凉。”

袁洁说:“你的心思虽然难猜,可是我能猜到。”

我说:“哦?”

袁洁说:“你努力想当个坏人,可是你不是。”

我啼笑皆非的说:“可是我怎么会想当一个坏人呢?”

袁洁打断说:“我问你,小马说——你原来发过誓,谁会唱一首歌曲,叫《为何又是这样错》,郑秀文唱的,《行运一条龙》的主题歌,——你就会主动追求她,是不是?”

我转头望窗外,嘴唇念念有词:“小马,你小子等着——有你好看的。”

袁洁一笑说:“原来是真的,你不用怪小马,我后来和杨雯说了。你猜她怎么做?”

我说:“不知道,那句话,我也只是开开玩笑的。”

袁洁说:“她知道后就一直在学那首歌——现在,她唱得很好,比我们寝室里唱郑秀文最好的那个还要唱得好。”

暮色苍茫,我的心一点一点软化和浸透在夜色里。有种急切、有种畅快、有种内疚。

我提醒自己不可陷入,我的拇指狠劲的掐着自己大腿。

我像个溺水的人,抵抗越来越弱,虽然不断挣扎,可是仍然势不可挡的沉没在一弘温暖柔软的深潭里。

袁洁盯着我说:“你最大的特点就是过分自信,所以你怕失去,失去自我,所以你连投入一次也不敢。”

我盯着桌面,低声说:“我又不是无限资源,输光了怎么办?”

袁洁说:“输光了,你还可以东山再起。欣赏你的人永远欣赏的都是你,而不是你所谓的资源。”

这句话令我想起宁倩,今天,我失去了舞台,她一如既往信任我支持我。

我苦笑说:“欣赏就是喜欢么?”

袁洁说:“欣赏就会喜欢、喜欢就会爱——只要你继续投入。”

我有点无话可说,找话问:“那杨雯的父母,你认为他们是爱情么?”

袁洁说:“曾经拥有就是爱情,曾经——不一定要永远拥有,想永远拥有就是一种贪婪。”

我吃惊的看着她,这句话我今天也有同样体悟,并且和小马谈论过。只不过,我指的是拥有职位。

我有些空虚的问:“你是说,爱情这种虚幻的东西,也可以曾经拥有?”

袁洁笑笑,指着我手里袅袅上升的烟雾说:“你需要的,不也正是曾经拥有的虚幻?”

我埋头想了想,说:“那我已经拥有过她了。”

袁洁肯定的摇头说:“我知道没有。”

我说:“为什么?”

袁洁说:“因为你把清凉代换了你的角色。他拥有了你该拥有的时空,结果,你和杨雯都失去你们本该拥有的快乐——你难道没有罪恶感么?”

我再次吃惊,说:“你为什么这么判断?”

袁洁笑笑说:“我知道你的感受——因为我也曾经是她男朋友,被你侵占她那时的感受,也许我们一样。”

我无言以对,我和一个亲密接触过的女子,在讨论我们曾经共同的女朋友。而且,她在劝我去拥有这个失去的女朋友。

大千世界,为什么这样无奇不有?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