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梦似醉之中，唐川一直在嗅着身旁那熟悉的芬芳，嗅着嗅着，就出现了一种令人烦躁的味道，仿佛又回到被攻陷的桃渚城中。街道上杂乱无章，尸横遍地，道路两旁的房子不断地冒着黑烟，远处传来一阵阵呐喊……他看不到人，只有声音，没有人，呛鼻的气味越来越重，他忽然感觉被人用力的推了推，似乎有个和味道一样熟悉的声音在耳旁急促的呼唤着。

“小川、小川，快起来，快起来了啦！出事了！”

听清楚呼唤，唐川猛然睁开眼，就看到唐英衣衫不整、鬓发散乱地站在床下，他感觉脑袋晕晕沉沉的，像是挨过一记闷棍，浓郁的酒气从周身发出，却抵不过迎面而来的烟味。

“着火了？”唐川迷迷瞪瞪地，有气无力地问。

“有刺客偷袭，你快起来，我们要赶紧逃出去！”

“哦，刺客偷袭啊……”

唐川还没恢复神智，又随着惯性躺了下去，他的头刚接触到墙壁，就听到窗外“嗖”地一声，一支箭矢迅捷无比地穿窗而入。小英听到声音下意识的把头一偏，就见那箭头冲着唐川的脑门就来了，她惊呼出声，唐川猛一缩头，就听那箭头“当！”地一声，射入头顶上方三寸。

唐川登时吓了一身冷汗，酒醒了大半，他上半身未动，两条腿却迅速地离开卧榻，踩到地面，然后借着支撑的力量慢慢挪动身子，直到整个人半蹲在地上。

小英也被吓得够呛，跟着唐川一齐蹲了下去，两人把头凑到一起，窃窃私语道：“什么情况，是谁深更半夜的开这么大的玩笑？”

“开你个死人头玩笑，这可都是真家伙啊，你刚才差点连命都没了。”

“也是啊，不过就算射中了，也不过是少了一条命而已，我还有好多呢，下次有空给你见识见识。”

“你快别吹了，这都火烧眉毛了……”

自打射进来的第一箭开始，这个房间就开始进入外面的火力范围，箭矢嗖嗖地射入，使两人一刻也不敢抬头。唐川蹑手蹑脚地挪到了窗边，将最底层的窗户纸捅破，画了个圈，借着空隙向外望去。只见外面站了一圈手执弓箭的黑衣人，正在嗖嗖不停地放着箭。他们并不急于进攻，似乎想依靠火力打击来削弱对方的战斗力。周围的烟味更浓了，如果他们不冲出去的话，必定会烧死在里面。

看清楚情形，唐川低头想了一下，这批黑衣人十有**是冲着临安王来的，从杜原在酒桌上说的那些话可以看出，这些人没准就是张士诚派来的，自己这一行人的行踪必定是早已被人家发现，他们忍了这么久，就是要等临安王到了边界再下手。事要是办成了，自然万事大吉；要是没办成，就可以一推二六五，将责任也分给老邻居山南东道一些。反正这事总是要做的，能拉人下水最好。

事到如今，跳窗是肯定不行了，最好还是会合其他人一起冲出去，正思谋间，小英将古剑递到唐川手里，说：“不知道雨子那边是什么情况，我有些担心，咱们快去看看。”

“好！怎么把她给忘了。”唐川一拍脑门，拉着小英的手，依然躬身在箭雨之下出了房门。

“她住在哪个房间？”

“就在隔壁。”

唐川闻言敲了敲门，刚想开口，却看见门吱呀一下开了，雨子神色镇定地探出头来，看出是唐川和唐英二人登时笑了笑。

看来每个房间都受到了同等的待遇，众人纷纷哈着腰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当看到其他人之后都是默然对视，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楼下已经倒毙了几个侍卫，就连店东和店小二也未能幸免，他们像是想要出去看看的模样，却被流矢钉死在地上。十几个人哈着腰挤到一起，唐川忽然想学着电视剧里面特种兵们的习惯做几个手势，可就算他自己懂，别人也不会懂，想想还是算了。

“没想到距离山南东道只有一步之遥，却还是被他们追上了，”杜原六神无主地说：“这可怎么办，谁有什么好办法，我答应过陛下，就算是拼了性命不要，也要把王爷平安送到长安。”

常遇春把头凑过来问：“外面有多少人？”。

唐川仔细算了一下，道：“我窗户那面看起来有个二十来人，四周要是被整个围起来的话，少说也有一百多人，这还是算的平均人数，前门和后门的人肯定要更多一些。”

常遇春沉思了一下，对众人道：“杜将军，出了后门就是马厩，我和唐兄弟带着几个兄弟先从前门杀出去吸引敌人的注意力，然后你带着侍卫们保护王爷从后面杀出去，不用等我们，要是我们还活着，会从后面赶上你们。”

唐川闻言瞪大了眼睛，心道：“我靠，常大哥，这么艰巨的任务不用拉着我一起完成吧？吸引敌人注意力……奶奶个熊的，那不是要翘辫子了吗！我还没娶媳妇生孩子呐，呜呜呜……”

“唐兄弟，你这是怎么了，”常遇春望向唐川，见他表情阴晴不定的，想起他在席间酒醉的模样，登时“醒悟”道：“兄弟是不是还没酒醒呢，要不然我自己带人出前门，你们都从后门走吧？”

唐川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冲口而出道：“不行，常大哥，兄弟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犯险，要死，咱哥俩也要死在一块，跟他们拼了！要让他们那些只会隐藏身份，蒙面偷袭的鼠辈们知道知道，咱这才是纯爷们！”

话音初落，他察觉到周围众人纷纷将异样的目光向他投来，暗道：“不对，我刚才都说什么了？好像这酒还是没醒透啊……”

杜原道：“好，那就这样吧，东队长，你安排一下，留几个人跟唐、常两位兄弟一起出正门吸引敌人的注意力，剩下的人一起保护王爷出后门以最快的速度取道进入山南东道地界，到了那边就安全了，山南两道的观察使是秦、程两大名将的后人，对唐室绝对忠诚。”

侍卫队长东义非常为难地环视了一下围在外侧的侍卫亲兵们，送死的时候到了，可是这些都是自己手下的兄弟，怎么能随便就决定他们的生死呢？

好在这个世界上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的人从来都是不缺的，或者有人觉得他们是一群傻帽，一群傻到用自己的命去换别人的命的傻帽，可是有些东西总是要捍卫和守护的，也许是职责在身，也许只是出于公心，不管是因为什么，只要做的是对大多数人有益的事，那他们就是一群可敬的人。

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这样的人，不是英雄，还能是什么？

不用东义去分派，选择慷慨赴死的人要比他预料中的要多得多，周围的亲兵们几乎同时举起了手，要随唐川和常遇春一起为临安王的安全撤退作掩护。

这下东义反而要动员他们分出几个人来保护王爷了，要知道，后面的敌人就算没有前面的敌人多，那也不是白给的。本来很令人为难的事竟然轻而易举地就安排妥当了，唐川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临安王，觉得他的魅力着实非凡，竟然可以让周围的人心甘情愿地去为他做任何事，甚至是去死。

临安王似乎也被触动了，他声音微小，却字字铿锵地说：“多谢诸位了，日后若是本王生还长安，当与诸位共富贵，对于不幸身亡地将士们，本王一定会加倍报偿你们的家人，让他们衣食无忧。”

常遇春慨然应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王爷千金之体，又关乎社稷安危，只要保得自己平安，不用为我等心忧，我们在此别过，顺利的话，他日还有再见之时！”

李安环视众人，道：“好，兄弟们保重！”

唐川在一旁看了看唐英和雨子，故作平静地对她们说：“你们先跟王爷走，到时候我再去追你们好了，别走丢了，我可不想费时间再去找你们……”说到这，他一时心酸，眼泪突然在眼眶聚集，他梗着脖子仰起头，拼命地眨了眨眼，不愿意相信这已经是生离死别。

小英的表情看起来出奇的平静，她只是淡淡地说：“你们这几个人太少了，杀的慢，不如我留下来帮帮你，到时候一起走。”

雨子闻言也帮腔道：“是啊是啊，多一个人，你们的负担就少了一些。”

唐川知道自己又没骗过她们，这年头谁也不是傻子，哪能那么轻易地就被他骗过去，他突然觉得心里有些火，情势已经迫在眉睫，烟味越来越重，再啰里巴嗦的谁也别想出去了，只得怒道：“叫你们先走就先走，哪那么多屁话！别跟我这添乱，赶紧滚！”

小英竟然令人意外地并没有发火，像是乖乖地听了他的话，而雨子则被唐川骤然变得凌厉的话语吓住了，什么“屁话”、“滚”之类的她不是很懂，可是见小英沉默不言，也就跟她一齐默不作声。

唐川拍了拍两人的肩膀，道了一声“安全第一”，想要收回的手却被唐英拉住，嘱咐了一声“小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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