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都长安刑部大堂。

一张顶好的紫檀木椅被一个习惯焚琴煮鹤的青年将军半坐半踩在脚底下，青年将军的一只手撑住桌案，望着堂下似笑非笑。

堂上坐着的青年将军正是唐川，而阶下囚则是那个最终没有漏网的大理寺正黄平先。

“我说黄大人，这都好几天了，你赶紧把被你和胡惟庸构陷下狱的名单写全了，我好给他们平凡啊，你这样一天拖一天，是怎么个意思？”唐川朗声道。

黄平先匍匐在堂下沉默不言，他心知如今成了阶下之囚，最终的结果只有死字一图，还好皇上有所求，自己也能支撑着多活几天，如今他无颜面对这个乳臭味干的青年将军，觉得当初如果能多加笼络，现在也许还能让他帮着在皇上身前说说话，毕竟胡惟庸案已经被朝廷公布出去结案了，皇上当然不想让百姓知道他过河拆桥，用完了自己又把自己处死，自己这条命就算死，也不能算在胡惟庸案上。

如今黄平先很羡慕卢正阳和曾从文，前者被扁到陇右道当一个成天风吹日晒吃沙子的驿馆小官，后者直接被发配到河北道宁古塔永世为奴，宁古塔在哪里？大概在如今的黑龙江省牡丹江市那个位置，当时是一片苦寒不毛之地，本来生活不检点是不用遭这么大的罪的，只可惜那位红杏出墙的女流氓的丈夫如今升任安北都护府节度使。

“黄大人……黄大人……”唐川叫魂似的叫道，这两天他天天跟这个死不开口的老头子耗，被搞得筋疲力竭，上午审下午审，有时候半夜睡不着就跑来提审，没办法，成宗那边追得急，说是现在朝廷里面官员太少，要把那些被胡惟庸构陷过却还没死掉的文武官员们都从牢里外地调回来补缺，唐川心说我当初就劝过你，你不听，不过这话他没敢当面说，伴君如伴虎，有些话说出来跟找死没区别。

黄平先听到“叫魂”，象征性地睁开眼，低声道：“侯爷，您再宽限几天，老夫岁数大了，记性不好，你得容我几天时间好好想想。”好死不如赖活着，黄平先心知交出名单之时就是自己命丧之日，虽是在刑部大牢，他却还想多活几天。

之所以在刑部关押，是因为如今的大理寺牢房因为前段时间不堪心里负担死在牢里的人很多，而且卫生条件不好，所以生出了一种瘟疫，好在唐川没有感染上，如今把原址已经一把火彻底烧掉了又在不远的一处地方另起一座大理寺衙门不过据知情者透露，这场瘟疫是因为里面的冤死的官员鬼魂太多积郁怨气所导致，具体原因不详。www.shouda8.net 更新

“还宽限啊！”唐川拉长了音调，愁眉苦脸地说：“这朝廷现在没人干活，你把名单交给我，我好给他们平反啊，再说皇上答应我这事了解了就让我和安阳公主成亲，你这不是挡我的喜事么？”

一旁的刑部官吏见黄平先如此滚刀肉做派把心一横，也不管他曾经做过自己的顶头上司，走到唐川身边附耳说道：“侯爷，不如用刑吧，看来他是觉得这日子过得去，所以不着急招供，他能等，你等不了啊。”

“用刑……”唐川一直对这个字眼很是抵触，总是想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毕竟这刑罚太过严酷，觉得非到万不得已实在是不堪为之。

黄平先见那个官吏低头在唐川身边窃窃私语，便知道他要干什么，可是熟悉大唐一切刑罚的他现在已是阶下之囚，无可奈何，只能怒目而视。

“黄大人，侯爷宅心仁厚，不忍伤你，下官希望你能坦白交待，人生在世终究逃不过一次，你想想那些被你构陷或死活残或流离失所的官员们，你要是还有一点良心，就请成全了他们吧。”官吏见唐川默不作声，只得继续开导黄平先。

黄平先长叹一声，道：“老夫今年已经五十有八，岂能不知晓这些道理？只是我一人之死活可以不计，可是我家人子孙岂不是要大受牵连？到时候满门抄斩，香火绝嗣，大不孝也！我自己犯下的罪孽，却要子孙一起报偿，哎……”说到最后，他已是痛心疾首。

一番肺腑之言，使得唐川也不禁动了恻隐之心，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黄平先作恶多端死不足惜，只可惜他的那些家人，他是坏人，家里的人不一定是，古代的这个什么满门抄斩太狠了，斩草除根。

只是这历经千年的刑罚不是自己一个小小的三品官所能改变的，一念至此，他只能说道：“黄大人，你看这样行不行，你痛快利索的把名单供出来，我拿着名单去找皇上，求他给你黄家留一脉香火，我看就留你那个最小的小孙子吧，才四岁，我看着都喜欢，他现在还什么都不懂，他要是还没明白这世界是怎么回事就这么死了，可就太可惜了。”

黄平先一听这话眼神突然大亮，他的十几个子孙之中，最中意的就是这个小孙子，年仅四岁却已经可以把三字经背熟，堪称是不世出的奇才，如今他陷在天牢，最担心的也就属这个小孙子了。

这个小孙子是他的三儿子所出，要说他这几个儿子，全是一水的酒囊饭袋，当官做不出政绩，经商又没头脑，靠着他的关系勉强可以度日，在他看来，黄家日后的兴盛与否全在他这个小孙子身上了。

“你说的可是真的？”黄平先抬头急切地问道。

“这个……”唐川有些为难地说：“我只能尽力帮你争取，至于皇上答不答应，还不知道哎。”

“那侯爷能否先行问过，然后罪臣这段时间再好好想想。”黄平先道。

我靠这个老狐狸，不见兔子不撒鹰啊！这不成了要挟了么！老狐狸你当我是二百五么，这样去问皇帝，就算我俩关系好，他也难保不会踢我一脚，我特么帮你想办法，你反倒算记起我来了！

唐川有些愠怒地说：“黄平先，我方才说的已经是最后底线了，你可不要不识好歹，要不是我心好，不忍对你这个老头动刑，要是换了旁人，你觉得你现在还能这么老老实实地跪在下面么？”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瞅了身旁那个官吏一眼。

那官吏闻言会意，登时大声道：“黄大人，你今天要是不招，我可要上书请皇上下旨更换主审官了！要是换成了我，我保证让你尝遍咱刑部三百七十二种酷刑，这些酷刑你都知道怎么用，不用我再做说明了吧？”

黄平先抬起头看了那官吏一眼，冷哼了一声，道：“你是我领进门的，如今学生反倒要教训起师傅来了么？”

“你……”官吏恼羞成怒道：“你这个老东西，还好意思说领我进门？当年你忘了你是怎么教我的？说什么要自己受过刑，才能体会到囚犯受刑时候的心里感受，我特么当时也犯傻，竟然听信你的说辞自己去试了两种，如今这腿脚还不利索，你这个老不死的！”

唐川听到这话不禁在心里大笑不止，险些破了功，他心说见过傻的，没见过你这么傻的，还特么的真去以身试法啊！

想到这，唐川忍不住咳嗽两声以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随即道：“黄大人，没想到你竟然能做得出这种事，如今看来，果真是天道有常报应不爽。”

黄平先笑道：“当初成平这小子进了我大理寺，我看他是个书呆子，有心提携他一下，借此告诉他人心险恶，世道无常，没想到他到现在还是没能参透这里面的玄机啊，真是个榆木脑袋。”

官吏成平红着脸怒道：“我确实接受了你的教导，可是这条腿却永远的废了，这代价也未免太高了吧！你把我变成如此模样，你叫我如何面对满朝官吏？”

唐川下意识地低头看向成平的双腿，发觉确实高矮不一，倒不是因为少了一块，就算他的右腿是站直了的，左腿的膝盖还是微曲的。

黄平先悠然道：“年轻人，你不要不识好歹，吃亏是福啊，你看我，再看看胡惟庸，哪一个落下好下场了？当初要不是你一门心思掰了命似的要走张朝那条门路，我能如此待你么，你也不想想，若是你不是这幅样子，而是被张朝接纳，现在早就是阎王殿的座上客了！”

“张朝是谁？”唐川皱了皱眉头，问道。

“回侯爷，张朝是愿大理寺正，黄平先当时的官职是大理寺卿。”成平恭敬地说。

“哦，原来是这样，那这张朝一定是胡惟庸的眼中钉肉中刺，所以后来被他拔掉了？”唐川会意道。

“正是如此。”成平应道。

“那这事就很简单的了，这黄平先也没安什么好心，只是为了干掉张朝而先剪其羽翼而已。”唐川淡淡地说。

黄平先闻言阴阴一笑道：“想不到侯爷踏入官场不久，却理解得如此透彻。”

“黄平先，我现在不怜悯你了，因为我发觉你是个十足的恶棍。”

唐川把支在凳子上的右腿放下，坐直了身子，眯起眼睛，淡淡地说：“所以……来人呐，大刑伺候！我就不信你不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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