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川脸色涨红,刚想做出一副凶恶的嘴脸给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东西瞧瞧,一抬头,却发现黄府的院子里已经站了好几个女人。
女人们年岁装束不一而足,几个年轻的丫鬟将两个看起来四十多岁打扮郑重的妇人围在中央,只是无论是丫鬟还是妇人,此刻都在用一种略有些惶恐的眼神在盯着自己看。
顶着众多担心焦虑惶恐不安的眼神,唐川一刹那之间发觉来时想的那些措辞竟然一个字都想不起来了。
唐川从来不相信女人的眼神可以将男人融化,在这一刻,他真切地体会到了其中的味道。
在这个男权至上的社会,男人就是女人的天,也许对于唐川对面的这两个妇人来说,他们的天要塌了,无论这个黄平先是好人还是坏人,是与人为善还是作恶多端,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结果,也许她们还不知道自己也将被牵连在内,过不了多久就会命丧九泉,可是唐川觉得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支撑她们活下去的东西就快没了,留下躯壳,似乎也不是太必要。
唐川尴尬地想要挠挠头,触碰到的是自己已经被唐雨梳理得很好的发髻,他忍心弄乱,虽然院子里的人已经聚拢了很多,可是都没有说话,场面的气氛显得萧索而又荒凉。
这时,从院子的另一头正厅中走出一个中年文士模样的男人,中年人身旁跟着一个跟他岁数相仿的妇人,三十多岁,有一种成熟的风韵,两个人站在一起,中年文士的气场登时被那个妇人所占据,以至于在看了他一眼之后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个妇人身上。
唐川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异常,此刻只是一门心思的将目光没有一丝邪念的投射在那妇人身上,在他看来,这个妇人的一举一动之间透足了一种他只有在皇宫里才能看到的一种贵气,也许是正是因为这种感觉不应该出现在这,所以才引起唐川的格外注意。
“这位想必就是开平侯了?”贵气妇人音调沉稳,不紧不慢地问道。
“额……在下正是唐川。”唐川似乎没想到对方竟然能一眼就看出自己的身份。
“娘,你说他是‘猴’?我怎么没看出来?”可爱小孩转头问了一声,又回头上上下下仔细打量起唐川来。
“是侯,不是猴,”唐川仔细的念了这两个字的音,解释道:“侯是平舌,猴是卷舌,你地明白?”
可爱小孩天真地看着唐川,等他说完,嘻嘻一笑道:“傻小子,你以为我真不知道?哈哈!”说完,小孩笑得乐不可支。
妈的,被耍了!唐川无名火起,正在思量要不要发作,却听到一声呵斥。
“微儿,不得无礼!”贵气妇人厉言训斥道。
“是,微儿知错。”
听到贵妇的斥责,本来笑得前仰后合的小孩立即闭上了嘴,耷拉着脑袋认错,这倒叫唐川有些哭笑不得。
“你就是黄宗微吧?”唐川微笑着问小孩。
小孩一回头,发现贵妇没反应,便扭头学着唐川方才的口吻答道:“正是,在下正是黄宗微。”
唐川禁不住伸手摸了摸黄宗微的小脑袋,笑道:“你怎么这么可爱?”
“可爱……可爱是什么意思?”黄宗微一脸好奇地问。
“可爱,就是讨人喜欢。”唐川微笑着解释道。
“像猴一样讨人喜欢么?”黄宗微依旧是一脸好奇,可是唐川已经分明从他的眼神中察觉到了一丝狡黠。
来的时候唐川估摸着这四岁小孩肯定是方仲永一般的人物,诗词歌赋信手拈来,却没想到是这么个聪明古怪灵秀的小孩。
真讨人喜欢,这么可爱的小孩谁不喜欢?
唐川没有答话,只是点了点头,然后站起身来,对整个院子的人说道:“这孩子挺讨人喜欢的。”
站在贵妇身旁差点成为附庸的中年文士一直没说话,此刻轻咳了两声,问道:“侯爷登门拜访,黄家蓬荜生辉,请进来坐吧。”说完,左手朝正厅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唐川点了点头,看了看黄宗微,俯身将他一把抱起,径直走向正堂,黄宗微也不闹,很乖巧地将一只小手搭在唐川的肩膀上。
进得厅堂,这个中年文士的身份才凸显出来,只见他先把两位母亲让到上首主位,然后请唐川坐在下首第一位,自己则坐在唐川对面。
“侯爷此来相比是有关于家父甚至是我黄家上下的大事,所以愚以为两位母亲就不用避讳了。”中年文士开口道。
“额,这是自然。”唐川一向不习惯和长辈打交道,所以有跟自己母亲一样年纪的女人在的时候显得有些唯唯诺诺。
其实此时黄家一家俱都担惊受怕陷入一种恐慌当中,他们知道自己的丈夫父亲公公此前一直和胡惟庸有关联,而胡惟庸一案的那些涉案官员的下场他们也都是清清楚楚并且一直心有余悸,所以当他们起先发觉和胡惟庸关系不一般的家主竟然负责审讯宣判,心中的一块大石几乎已经落了地,他们庆幸,雀跃,自己一家没有被牵连进去,同时也有些迷茫,因为按理说,这几乎是一件不太可能的事,因为他们知道,就连那些也许只是小小的贿赂过胡惟庸的官员们也都牵扯了进去,这个曾经帮胡惟庸办事的家主会没有事?
最终担心变成了现实,因为一向按时回家的老爷已经好几天没回家了,衙门里也没有消息传过来,要知道,黄平先可是大理寺正,就算他忙,忘了知会家人,他那些手下心腹们也不会忘,毕竟这也算是一次拉近关系的好几回,可是这次不同,这些天没有人,没有一个人登过家门,甚至是那些平时喜欢串门子的官员亲眷也一个都没有露面。
黄平先的儿子黄允之坐不住了,可是他四处打探,竟然没探听到一丝消息,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他去过大理寺,可是陷入一片忙碌的大理寺也没有父亲的身影,而他身边的那些人也都对他敬而远之,不理睬,不答话,绕着走,要么就是敷衍了事,仿佛人人自危。
同在官场的黄允之知道,一般发生这种情况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父亲被抓了。
黄允之资质平庸,在官场远不如父亲那般闪转腾挪如鱼得水,依靠父荫也就混了个六品官,如今父亲被抓,他自然也是无计可施,当他面如土色颓丧的回到家里的时候,熟悉他性格的女人们不用说话就已经知道了结果。
所以当他们看到唐川站在门口的那一刻,仿佛是一群等待宣判死刑的犯人,索性她们有一个心思沉稳的儿媳妇,要不然这会不等唐川说话就打算跪下听旨了。
唐川将手里的孩子放下坐定,察觉到四周没有什么气场,反倒显得自己有点咄咄逼人,可是自己分明还什么都没说。
心态,唐川觉得自己虽然官位高了,可是心态却还是跟自己的年龄一样不稳定。其实从他抱孩子进门的那一刹那,就已经做出了一个自己来之前很抗拒的决定。
“您是黄宗微的母亲?”唐川下意识地将贵妇称呼为您,在他看来,这个女人不简单,因为她无论是从气势上还是言行举止本都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六品夫人身上,可是他虽然好奇,却不好意思问,冒昧的问一个女人的出身,这事有点离谱了。
“当然。”贵气妇人等诸人落座便将黄宗微拉到膝下,坐在黄允之的右手边。
唐川觉得不能再拖延了,因为没什么好说的,自己这次来又不是宣判他们死刑的,那么压抑干什么,不过直接了当,想到这他笑道:“我这次来,就是来看一看黄大人的孙子,同时也想询问一下你们愿不愿意让他跟我到西内苑住上一段时间。”
唐川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说出,却立刻发现周围的人除了黄宗微全都变得面如土色。
唐川心知这纸是包不住火的,人家也不是傻子,你一个和人家没有私交的三品官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去人家领人家自己的孩子,俗话说事出无常必有妖,如果说起先黄家人只是猜测,那么现在就是知道了结果。
唐川还想再说什么,突然听到右侧上首一阵急促的呼吸,猛然转头,发现坐在上首左侧的老妇人一口气上不来突然昏厥在桌上。
四周的丫鬟连忙围拢了过去,黄允之也惊得从椅子上跳起来冲到目前身边。
“阿娘……阿娘你怎么了?阿娘!”黄允之冲到母亲身边惊慌失措地一阵叫喊。
看到这突发起来的一幕,唐川也被吓得傻在那里,心道,我靠,反应不用这么大吧?我只是说要领孩子回家住几天……
“快去请郎中。”
贵气妇人见状也有些焦急地站起身来,却没有随夫君冲上去探看而是转头吩咐从门外冲进来的管家。
愣怔在当地唐川闻言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妇人,心中赞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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