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门外
作者:寺雨奇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2814

() ()霜华领着乌贵走到红玉楼前的时候,已是酉时三刻,暗『色』黄昏中红玉楼早已是灯火通明,耀目璀璨。乌贵抬头,见这楼的外墙虽是白『色』搭配横竖黑线,单调简约,但檐下却挂了许多方长的红玉灯笼,只见那红玉清澈润透,棱角打磨圆滑,『色』泽如淡粉胭脂,有明亮的烛火从中映出,既无摇曳亦无闪烁,只生出一团胭红『色』的淡然光晕,教人一看便飘飘然舒服得很!

灯笼底下即是富丽堂皇的迎宾厅门,三步处矗立一块青松苍翠的巨型水墨屏风,乃是用一整块白玉雕成,有名家以淡墨即兴作画于上,画中云淡风轻、松涛阵阵,且于左上留白处篆刻有大诗人林子清的铭松佳作,“子清斋”三字红印斐然,其诗句古朴精深,蕴意长远,端的是名家风范。屏风底座则是在一整块温雅的米黄玉上镶嵌以大块红『色』的琉璃血玉,拼凑成一幅牡丹盛放的图景,正是想方设法要点映出林子清诗中“青松翠牡丹”的绝句,如此一来,诗、画、玉三相映衬,更显风韵无双。

当初乌贵在金水港随叶枫进城时,曾见过不少装点气派的酒楼,此刻却也禁不住诧异于眼前这座红玉楼的奢华,光这么一块屏风,恐怕就已是无价之宝,真不知其中还有怎样的豪华内饰,他不禁纳闷,能往来于这红玉楼的,到底是些什么人?

楼前广场停了众多装饰精美的马车,车夫们在马上互相闲扯家常,或有谈论自家官爷富少出手如何阔绰的,或有议论主家如何藏妻纳妾的,竟纷纷以此为炫耀之资。

乌贵听了些许言语,挠了挠头,不解道:“就算是再有钱,也没必要在这楼上花数百两吃饭吧?里头吃的到底是啥?珍珠玛瑙么?”

霜华道:“关于这点,我并不好奇。”

乌贵皱眉道:“不好奇?”

霜华叹一口气,道:“因为这并不重要,不管吃进去的是啥,出来的都无甚差别。”

乌贵听罢,过了良久才明白霜华说的是什么意思,苦笑道:“你不期待这场晚宴么?”

霜华道:“你期待么?”

乌贵叹道:“坦白说,每天在补天崖喝的是豆浆,吃的是馒头,我的胃都快憋出鸟来!能在这种地方请人吃饭的,想来都是些达官贵人,吃的,喝的那肯定是要比补天崖好得多了!这回若不是有人专门设宴款待,像我们这样的人,恐怕一辈子都吃不上一顿数百两的饭呢!”

霜华道:“豆浆不好喝么?馒头不好吃么?奇怪,我怎么觉得天下美食,大都食多无味,只有这两样,淡而无味,因此怎么吃都吃不腻。至于一顿饭花个数百两,反正花的不是自己的钱,自然不心疼!”

乌贵道:“此话怎讲?”

霜华道:“官府请人吃饭,用的是百姓的钱,只要那些似牲口似的百姓还活着,就有刮不完的民脂民膏,供其挥霍享受,何须节约?至于富少们在红玉楼花天酒地,用的也不是自己挣来的钱,即不知辛苦为何物,花起来自然也都不心疼。”

乌贵叹道:“所以我常常奇怪,同样是人,为何命运会有如此大的差别?有的人苦命求生,仍然吃不饱穿不暖,有的人啥事都不做,偏偏可以白享富贵。”

霜华道:“你很同情?”

乌贵想起大山村的那些穷苦猎户,为了讨一口生计,不得不天天与野兽厮杀,随时都有可能会丢掉『性』命,这么一来,家里老小时常担忧,惶惶不可终日,一想到此,乌贵不禁点头道:“的确同情!”

霜华道:“我也很同情!”

乌贵听罢大为愕然,敢情霜华这种人其实也有悲天悯人的一面么?他连忙问道:“你同情什么?”

霜华道:“同情那些啥事都不做,就可以享富贵的人。”

乌贵更是愕然,道:“为何?”

霜华叹道:“在我看来,用钱能买到的,都是便宜货,可那些人拥有的,除了钱,就没有别的了,还有比这更凄惨的事么。”

乌贵苦笑道:“你这话虽是实话,可千万不能当着别人的面说,知道么?”

霜华想了想,道:“不说实话有些困难,对我来说,不说话似乎更简单些。”

乌贵道:“快进去吧,老江他们都等急了也说不定!”

霜华叹一口气,道:“我不明白!”

乌贵道:“不明白什么?”

霜华道:“明日下午的比赛,对手很是厉害,到底是试验鬼甲重要,还是陪不认识的人吃饭重要?”

乌贵无奈道:“老江与凌海国国主是旧识,总不能不给他面子!”

霜华不解道:“按你的说法,江仙芝的面子比鬼甲重要?”

乌贵点头道:“重要!”

霜华愕然道:“面子究竟是什么?”

乌贵叹口气,心想跟霜华这种人,去解释面子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无异于自寻死路,还不如不讲!想到此,他不再理会霜华,转身面向红玉楼,大步向前走去,哪知没走几步,身前忽地多出两只布满铠甲的健壮手臂,交错拦在前行的道路上!

乌贵抬头去看,只见左右现出两个高壮魁梧、身着钢铠的铁卫拦在身前,两个铁卫瞥了瞥他们胸前所佩戴的鱼符,喝道:“此处不是贱民乞讨的地方!快滚!”话音未落,那两个铁卫似是忽地看到什么,又连忙用力将乌贵及霜华两人推向一边,让出厅门门道来。

乌贵转头望去,见正有一个身着华服的贵公子在三四个容貌娇美的女伴簇拥之下走上台阶,短短十数阶,他走得不仅十分吃力,脸上的肥肉亦是一步一颤,终于在众女伴嬉笑与搀扶下,勉强来到厅门之前,却已是急出一身大汗。

两个铁卫连忙赔笑道:“黄公子别来无恙?”

黄公子喘了两口气,笑道:“还好,还好!”他接过身旁一个漂亮女伴递来的手巾,擦了擦额头上的热汗,问道:“凌海国余国主的晚宴设在哪儿?”

其中一个铁卫屈身恭谨道:“就在二楼的筑心雅阁。”

黄公子听罢,似是想到什么,皱眉道:“二……二楼?这可有些为难我啊。”

另一个铁卫笑道:“公子莫愁,我等早为公子想好了,来人啊,快把黄公子的玉麟凤尾轿抬过来!”此话一出,顿时有七八个下人手脚利索,抬了一顶装饰精美的大轿子过来,看来是要众人合力,将这胖子抬上楼去。

黄公子呼呼笑道:“果然还是你二人服务周到!”说罢,他连忙伸手从怀中『摸』出四五两银子打赏,二铁卫见状立时大喜过望,满脸堆笑地收下,其中一名铁卫拉开珍珠帘幕,笑道:“有请黄公子入轿。”

黄公子转头对周围众女伴道:“你们都到二楼偏厢,吃的喝的都算我的,等我与叔父吃完饭就来找你们!”话音未落,便有数女娇声嚷道:“公子偏心!竟然就这样不管我们了!”“没有公子,就算是山珍海味,奴家也吃不下!”又有一女伸出玉臂,勾上黄公子的粗脖,嗲声道:“不行的,公子伤了奴家的心,要赔!要赔的!”

黄公子哈哈大笑,从怀里『摸』出些银两,分给众女,道:“好好好,我赔!我赔还不行么!”说到一半,他忽地见到什么,身子一颤,道:“吓死我了,这里怎的还有两个叫花子?哪里来的!”他口中所谓的叫花子,指的正是乌贵与霜华两人。

乌贵身上所穿袍子经过几场恶战,早已打了数个补丁,原本白『色』的布袍也已洗地有些泛黄,但此是叶枫亲手缝制的衣服,乌贵死活都不愿脱下来,至于霜华,他身上所穿灰袍虽然无甚破败之处,却也朴素之极,两人衣装之简朴,与富丽堂皇的红玉楼格格不入,无怪乎会被认作乞丐。

乌贵不禁气道:“我也是余伯尧余国主请来的贵客!让我进去!”

两个铁卫对望一眼,爆出一阵大笑,道:“凌海国余国主身份何等尊贵,你二人当自己是什么人,敢在此大放厥词!也不看看自己的德行,此地是你们这种人配来的地方么?”

那脸肥臃肿的贵公子听罢,差些便要『露』出同情的神『色』,可是那只刚要『摸』出银两施舍的肥手,不知怎的忽地又缩了回去,他摇了摇头,郑重道:“世风日下,如今骗人的乞丐也是越来越多了,本公子的善钱乃是要留给真乞丐,你二人赶紧回去吧,莫要再出来骗人。”说罢,顿时有不少女伴娇笑称是,随他一同入了迎宾大厅。

乌贵越听越怒,声量高了不少,喝道:“我真是余国主请来的客人!”

两个铁卫听得已不耐烦,显出恶狠狠的模样来,龇牙咧嘴道:“刁民!废话恁多,再不滚,别怪我二人不客气!”说罢,“蹭”地一声,两人一齐从剑鞘中抽出亮晃晃的佩剑来,以示警赫。

霜华负手笑道:“甚好!甚好!人家既然不欢迎我们,不如早些回去,要知鬼甲还有不少『性』能尚未测试!”

乌贵自小到大最恨遭人羞辱,当年韩老鬼初见他时,骂他是废物,他面对韩关都忍不住要大声驳斥,如今受两个门卫刁难,这口气却要如何咽下?当下他义愤填膺,立即就要动手,却被霜华拉住,走开数步,道:“氐宿区乃是天伦城要员居住区域,若擅自斗殴,必有重罚。”

乌贵听罢,哀叹一声,心知今晚这口气看来无论如何是要吞下了,他无奈之下,呼出一口长气,道:“老李以前曾说过,大凡世人皆是以貌取人,看到身穿华服的,以为有钱,看到美貌的,以为心地亦善良。其实富贵不凭衣着,良心也没写在脸上,以貌取人,诚为幼稚。我若要交朋友,绝不交这种人。”说罢,他仍然心有不甘,恨恨道:“势利小人,可恶之极!霜华,我们回去!”

霜华唔的一声,思绪似早已回到鬼甲的测试上,道:“目前只剩回旋空间尚未测试,这一理念若能实现,明日的比赛必能教对手大吃一惊!”

乌贵振作精神,笑道:“那是自然!”

两人走出数十步,忽听得身后大喝声远远传来,道:“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知道红玉楼是只有金符银符才能进入的地方么!”“嘿!今儿个是怎么了?偏有那么多铜鱼要进来!”“快滚快滚,不然大爷就算劈了你,也只能算你倒霉,官府是不会追究的!”

乌贵转身望去,见一个身穿白袍的少年正站在玉石台阶上,也就是刚才乌贵与霜华被拦下的地方,似乎遇到了同样的刁难,看身形背影,那少年应有十四五岁的年纪,身上的白袍简约朴素,极是干净。

他眼看前方,昂首不语,神『色』间似乎颇为从容,并没有将身前两个凶神恶煞的铁卫放在眼里,淡淡道:“为何阻我?”这声音听来极是中和,并不洪亮,却隐隐然暗藏威严,折『射』出一股震慑人心的力量。

铁卫不耐烦道:“你身上所佩铜鱼!按规矩不能进红玉楼!”

白袍少年道:“倘若我偏要进去呢?”

两个铁卫冷笑一声,拔出佩剑。

白袍少年道:“拦我,必死。”

两个铁卫听罢均是一愣,待见眼前之人竟似浑然没把自己放在眼里,顿时怒气勃发,大喝道:“好小子,老子这就将你大卸八块!”说罢两人便要动手,哪知这少年二话不说,双手灵光闪现,向前一推,只见那两名身材高大的铁卫不及防备之下,身子已如断线般向后摔去,迎宾厅中顿时传来当啷哐啷一阵『乱』响,眼前那块名贵的屏风竟是被砸倒在地,摔成稀烂!

乌贵与霜华见到这场面,均是惊得张嘴咋舌,这少年不佩戴鱼符也就算了,居然还敢在名流云集的氐宿区大打出手,真是有够胆大!他这么做说得好听叫做有魄力,说得难听就是不计后果,不识时务,鲁莽之极!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