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几年没坐过轿车了？一年？还是两年？乡镇好时候已过去，早几年自己也是个有专车的乡领导，虽不过是212北京吉普，但感觉却非常好，那时乡镇各口站长都有车，年轻不算大的自己那时是何等风光啊！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刘利民禁不住想起以往，他的思绪仿佛又回到了七八年前，没想到自己又一次坐上了公家车，而且还是领导的位置，他不仅对坐在身后的冷寒产生一丝感激，在他的指引下，几分钟后车在一栋两间平房前停下。

开门的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太太，没梳头趿拉着鞋，“老嫂子，还认识我不？我是乡里原先包村的老刘啊，老古大哥咋样啊？”刘利民凑上前大声说道，“还能咋样？还那样！天天吃药，死也死不了。”用浑浊的目光看他一眼闪开身老太太低声嘀咕道，“哎，孔会计来了！”但当看见跟在后面的孔妍时她的脸上却露出笑容来同时语气也热情了许多，“大娘你还挺好的？！”孔妍问候道，“啥好不好的。”老太太脸色顿时又呈现出沮丧之色，“不说了，快进屋，快进屋！”停顿一下察觉到自己的话不合时宜她忙又让道。

院子很宽敞，房角左边堆了一些破板障子，前面有个大菜院子，虽是三间砖瓦房，但却很旧甚至有些破烂；推开用一条破毡子包裹着的门，看到是一个空荡荡的厨房，一口大锅、一个柜，其余什么都没有，再推开左手边里门，门的里侧有一个火炕，其上躺着一个人，屋里有股呛人的药味。“老古，乡来人了。”老太太向炕里喊道，想到自家老头的利益她的语气又恢复到一开始的样子。

听到喊声躺着的人慢慢爬了起来，慢慢转过身——这是一个瘦骨嶙峋、头发花白的老头，穿着一件黄军棉袄，袖口处露出了脏兮兮的棉花，充满血丝的双眼木然地望一眼，低下头咳嗽了几声，虽也是从农村走出来的，但冷寒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颓废不堪的人，他有种莫名的心酸，“老哥哥，身体咋样了？”刘利民紧走几步来到炕前，老古头抬头看看刘利民却没说话，“老古大哥，是我，乡里老刘。”刘利民有些尴尬，为了掩饰他转过头指指冷寒说，“这是冷乡长！今天，我们来看你来了。”

“古会计，快贴墙，靠一下。”冷寒拿起一个枕头垫在老古头的后背，“孔会计来了，快溜地坐！”一转眼老古头看见了孔妍浑浊的眼睛里闪出一丝亮色忙把身子往里挪了挪，“老爷子，这是新考到咱乡的冷乡长。”孔妍指着冷寒又说道，“那——有烟。”咳、咳两声后老古头用手指指窗台哑着嗓子说道，冷寒委身坐在炕边，老古头身上发出的气味虽让他有些受不了，但还是忍着说，“老爷子别找了，我不抽烟，啥病啊？上医院瞅没瞅过？”

“唉！老毛病啦，胸里难受，上了几躺医院，也查不出啥，开了些药，总吃还这样，一时半会儿死不了。”老古捂着胸口又咳咳两声，“有病就得看，光搁家里用点药咋行？！本市看不出来，到大地方检查一下，说别的都白扯，身体是自己的，一定得保重。”很是同情的冷寒真心说道，“谢谢乡领导！谢谢！”老古头有些激动声音有些哽咽地说道，好久没听到有人对自己说这样的话了，况且还是乡长，“古会计，今天我们来你家，一是来看看你，二是，想请你去村委会办理一下交接，我们知道，你曾经为联合村没少出力，现在身体不好了，我想你也能想明白这个事，乡里也是为你好。”因村那头事太紧冷寒急忙把话头一转。

“不去，谁来也不去！老古造成今天这样，乡里、村里，谁过来瞅瞅了？！交他妈啥交？！”老太太忽从外屋走进来使劲敲下手中的铁盆说道，“老嫂子，你啥意思？今天我们来你家来错了呗？”刘利民的脸一红望着老太太说道，“别啥嫂子嫂子的，你是乡领导，我们是修理地球的,折寿！”老太太咣铛一声把盆扔在地上，看见刘利民她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早几年刘站长包联合村时一年年的可没少吃她家大鹅小鸡啊，现在老古不行了，这人竟好几年连个话都没有，难道当年的感情就一下子都没了？“你——”刘利民做梦想不到一个农村老太太敢用这样的语气跟自己说话，一时下不来台的他张着嘴怔在那里。

冷寒也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早知道刚才就不让刘利民来了，一时不知怎么办好，“大娘，消消火，有话坐下来咱们好好说。”看看左右孔妍忙站了起来，听见她的话语老太太的脸色缓解了许多，但却仍旧站在那里没动地方，孔妍转身对老古头说，“老爷子，你和大娘可寻思好了，我们是为了你好，你都这样了，就别再跟着参乎村里其他的事了，冷乡长不在这嘛，只要你同意交，乡里可以组织你村村民代表开会讨论你今后待遇的事，不交，03年工资你一分都没有，你和大娘可别犯糊涂啊，冷乡长是吧？”孔妍把脸转向冷寒，虽不清楚她到底什么意思，但冷寒还是唔唔地连着答应。

“老爷子，如果这事你觉得不落底，冷乡长可以当着你的面给大乡长打电话，冷乡长，联合村到现在都没给古会计开03年的工资，你给史乡长打个电话吧。”说到这孔妍把脸又转向冷寒同时挤下眼，冷寒这下听明白了，他立即拿出了手机，在电话中他不仅说出了联合村欠老古头03年工资的事，而且还请求史宝强同意事后由乡政府组织该村村民代表讨论老古头待遇的事，这两件事史宝强答应得都非常痛快，“老爷子，这回你信了吧，实在不行你用纸写下来，一会儿让史乡长签上字，行不？”等冷寒放下电话孔妍说道，老古头低着头不说话，许久抬起头眼睛中有几丝犹豫：“我——我也没说不交，只是，只是走不动，村办公室太远，再说今天是你来了，我还信不着嘛，别说，还真得立个凭证。”边说老古头边回头让老太太拿纸和笔。

冷寒向孔妍投去感激的一瞥，今天要不是她在，真不知道事情应该怎么办好，同时也暗暗佩服她处理事情的能力，不仅看问题能找到关键点，而且也非常懂得替对方着想，这或许就是老古头夫妇相信她的原因吧，“孔会计，你看这样写行不？”过了一会儿老古头把写好的纸交给孔妍，略扫一眼孔妍点点头，“好了，车在外面呢，收拾一下咱们走吧。”有些着急的冷寒站起身拉上外衣锁链。

在带上车门的那一刹那，冷寒把二百元钱塞到了老太太手中，就在老太太愣神的那一阵儿车已开了出去，看见这个情景老古头张张嘴却没说出什么，把脸转向车窗外眼角流出几滴泪水，孔妍的眼睛也有些发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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