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八点，天空很浑浊，以致看不清挂在上面的太阳。分不出早晚的天使人们仿佛忘记了时间，可时间的脚步也并未停下来，仍旧滴答、滴答地走着。东兴村财务室内乡工作组正在组织召开村干部、党员、村理财小组参加的纠偏会。

“大家伙儿看看，这是今天早上开箱取出的村民写的检举条，我大约看了一下，大多数都是反映谁多得人口钱的事。”丁国飞扬扬手中一大把纸条说道。

“嘿，这家伙，还真没少写！”毕建革望着纸条说道。

“这么大摞，赶上本书啦！”李德春抿口水把杯慢慢放下。

“心里憋屈，这可逮着机会啦。”魏玉峰看着厚厚的检举条说道。

“老毕，你先说说上次人口分钱的情况。”丁国飞转过头。

“这，这还用说吗？”毕建革迟疑一下，看眼丁国飞，丁却面无表情，没办法他只好直直腰连椅子带屁股往前挪两下，“没啥好说的，年前占地钱不到村里帐上了嘛，不少人到我家去找，吵吵要把钱分了，天天的，后来就开会定了一下，又挨家挨户问同不同意，一听发钱，这家的，老百姓乐了，都同意，就这么的，钱就发了，一发，完啦，现在不都告嘛，这玩意儿没法整。”

“下面，咱就一张一张捋条子，不过捋到谁家，大家伙都得说，不发表意见不行，那谁——”丁国飞把纸条交给孔妍，“你来念条子，念完后让大家议。”

孔妍接过纸条堆，拿起最上面的一张念起来。

条子念完很久，却没人发言。

“谁来说说？你们都咋回事，啊？”丁国飞有些沉不住气。

“其实，我们也理解你们的难处，”冷寒也有些急，“但是大家伙儿也想一想，我们费挺大的劲，想出让老百姓写条检举的招，现在条有了，咱们也不能让老百姓白写吧！”

“我说两句，丁乡长，冷乡长，你俩也别上火，大家伙儿不是奔你俩去的。”长得又高又胖的支部委员房传芹第一个开了口，“人口钱发不发，还有咋样发，这些都跟大家伙儿开会商量了，可临到发钱的时候跟谁商量了？要是让大家伙儿知道，还能出现这些烂眼子事吗？”说话时她眼睛有一下没一下的向毕建革那边看，听到后面的一句毕建革那原本低得很低的头低得更低了，“事办成这个妈样，想起我们了。擦屁股的事，谁愿干啊？！”

会场的人听房传芹一口气说完这一通后很长时间没人吱声。

“发钱时我们谁也不知道，钱发了好多家后我才知道，今天开这个会，我老爷们儿说啥不让来。”过了一会儿张玉环打破了沉寂。

“发钱的那工夫，头脑确实有些发热，谁去找就发给谁，忘了方案的事，谁找给谁钱，那谁不找啊？！结果整乱套了。”妇女主任丁梅看眼毕建革把头发向耳根后捋一下。

脑顶只剩几根白头发的老党员吴长海把棉帽捂在双腿膝盖间咳嗽几声说，“我说啊，杀人不过头点地，过去了的事，就别再提了，还是商量下眼跟前的事吧。”

“对，大家也别再埋怨谁了，再说，现在也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刚才念的是孟祥春家，咱都议议，他家的钱发的合理不？”冷寒担心要是按这样思路开下去，会议会变了性质或耽搁的时间太长，忙顺着吴老爷子的话往下说。

“帐上发了几个人的钱？多少？”房传芹问道。

“四口人，四千块钱。”孔妍又看眼纸条。

“不对，老孟家老丫头好象是87年出生的，没赶上分地，条上说给她发错了，这话不假！”房传芹琢磨一下说道。

“对，他家老丫头是在分完地后才办的证，我那有登记，查下本就知道了。”丁梅也回忆了一下。

“那本在哪呢？快溜地取来。”听说有这样的登记本丁国飞很高兴。

“本在办公桌里，我过去取。”丁梅知道，无意中说出的这个本要是拿出来的话，一定会得罪许多人，虽有些不情愿，但还是答应下来。

捋完第一个纸条后，房传芹、丁梅、张玉环等人不仅都肯说话并且敢说话，其他人也能提供一些情况，会议变得顺利起来。检举条一张一张的捋下去，真的捋出了许多问题。

……

“不对，安德良的媳妇不是本地的，他媳妇是后上村里的，结婚——像是在八六年、八七年左右。”当孔妍念完手中条后张玉环摇头说道。

“我也记得是那会，看下本啊。”丁梅翻了几下登记本，“安德良和媳妇是八六年八月结的婚，应扣去六百块钱。”

砰地一声，丁梅的话刚落一位披着脏兮兮军大衣的村民一脚踹开门闯了进来，“丁梅，抱你家孩子下井了咋的，啊？你这么说我！又不开你家的钱，你搁这得瑟啥？！”来人手指着丁梅破口大骂。

“就抱你家孩子下井了！咋的？”左右看一眼冷寒腾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你指乎谁呢你？告诉你，这事是乡里让她干的，说吧，你想咋的？”

进来的这个男人没想到乡领导竟然会这样，一时慌了手脚嚣张的气焰顿时消失。

“我跟你说，现在你马上给我出去！我们在开会，知道不？赶快走！”丁国飞也站了起来用手一指门。

“咋的，还不想出去啊？想找派出所啊。”孔妍也说道。

“安子，出去吧，有啥事开完会再说。”魏玉峰走过去劝道，不知嘴里叨咕了两句什么，安德良掉过头灰溜溜地走了出去。

“小安，你把门口偷听的人撵一撵！”冷寒冷着脸又大声说道，门外的人听到这话没等魏玉峰走过去忙主动走出很远。

感到很委屈的丁梅趴在桌上哭起来。

“丁大姐，别哭了，别跟他们一般见识，咱不是村干部嘛，再说，刚才丁乡长冷乡长不也替你出气了嘛。”孔妍劝道。

丁梅抬起头抹了一下眼泪说，“孔会计，你说，这事我犯得上吗？这也不是我自个家的事。”

屋里其他人忙东一句西一句的劝着，丁梅的情绪慢慢好起来。大家接着往下捋纸条。

午饭后会议继续开。一天下来，纸条捋出了三分之一，从查出的情况看，纸条上反映的问题大多属实，人口分钱的确发错不少，有的村干部还领多了钱，其中包括村长毕建革和村会计李德春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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