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生离时隔大半年后重返荆安市，第一时间没有去找一约终身的刘青画，也没有去找与他相知相惜的袁采薇，反而是找上与自己合作后失败了的张小路。他不是薄情寡义，反正自己在青画与采薇的心中都是个已死之人，迟几天出现无伤大雅；但要想在荆安市重振旗鼓就必须找一个身在局中对形势知根知底的人，曹放国已经死了，就只剩下苦苦支撑的张小路。唐生离用脚趾头都能想到在大会中失势的张小路会被气势如虹的刀盟『逼』到什么境地，他们等自己的消息应该已经等了很久了。

卖废铁的小男孩收到钱后欢天喜地地走了，很快张小路从一辆急冲冲开来极不起眼的东风雪铁龙中跳了下来，对着唐生离仔仔细细看了一圈，惊喜道：“唐少，真的是你！我都差点认不出来了，算算都七个月了，自从你和董少都消失后，兄弟们可是灰心得很啊，现在你回来了就好，回来就好啊！快上车，我已经通知了他们，要给你接风洗尘一番。”

坐进车后座的唐生离看着车窗外的景『色』倒退，一里一里愈加颓废衰败，叹道：“看起来你们过得都挺难的，连你的座驾都降了不止三个档次。”

“没办法。”张小路连连叹气，“那次输得太惨，我在崔超和刘涛的拼命保护下才逃了出来。之后刀盟步步紧『逼』，把我从市中心『逼』到了这块鸟不拉屎的地，还做个屁的生意，我也有怨气啊，可是有什么办法，只能是把该卖的都卖了，养活兄弟们。倒也多亏了这些兄弟们纷纷给我找路子，不然我怕是早垮了。唐少说得对啊，商利益真不如商人心，以前的我自以为是目光短浅，现在才反而愈加明白了商道的真意。”

“你一点都不怪我么？”唐生离专心看着窗外，突然问道。

“老实说，开始时还是有一点的，后来也就淡了。”张小路人瘦了之后精神看起来比以前倒是好多了，“毕竟我是商人，有赚的企图，就有赔的打算，风险我也计算过了，所以弄成这样子我自己也有责任。而且输在代文那个内『奸』手里，跟你的计划其实没有关系。”

“再说了，唐少不是早就布下了伏笔么。”张小路狡黠地一笑，想起密谋当晚唐生离作出的最后一计。

“是啊，这次不会再出错了。”唐生离握紧手中的麻布包袱，若有所思。

约见的地方只是城乡结合部一间小餐馆，二楼的小包房里饭菜已经上好，刘涛和崔超在四个杯子里满上口感香醇的稻花香，几人一饮而尽。酒过三巡后唐生离不再客套寒暄，开始问起黑道的境况。

张小路一把将筷子排在桌上，显然是来了脾气：“现在荆安市哪里还有什么黑道，基本上都是由刀盟一家把持着，那些不成气候的小派也就只有捡捡剩饭吃的志气，真是想着就火。”

“那也不错啊。”唐生离笑道，“至少，苏如来和何家都已经不再有什么防范意识了，正对我的意思。”

“是啊，当时所有人都以为唐少死了，败寇的那些老家伙们立马就选择了投靠刀盟，败寇的人几乎都归顺了，他们却没想到，这也是唐少的一步棋啊。”

“那你又是哪里来的信心，相信我一定没死？”

“唐少说笑了，从商久了我便不信子虚乌有的信息，谁都没有见过你的尸体又怎么算死了。”张小路言之凿凿，“况且，我可不信早就布好后着的唐少会随便死掉，我对你的归来可是充满了期待啊。”

“可惜，现在还不能马上动手，城南那边还缺乏一个号召人，这方面得花掉一点时间。”唐生离想起铁骨铮铮的汉子曹放国，一阵唏嘘。

“说到这个，我要为唐少引荐一个人。”张小路意味深长地一笑，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之前已经通知他了，应该要到了。”

“我已经来了。”包房的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胡渣满脸无论身形还是气魄都有几分曹放国影子的青年，“唐少，还记得我吗？”

唐生离细细回味，拍案而起惊喜道：“你是五虎中的彭虎？”

“难得唐少还记得我，只是，五虎这个称号已经不在了。”彭虎坐下后忆起往事，不堪回首神『色』哀伤：“那天曹大哥死后，我们剩余的人拼死突围，但是那独臂人太过厉害，我四位兄弟全死在他的手下，只有我侥幸逃了出来，一直苟且偷生到现在……”

“活着才能做更多事，若你当天顾着义气与他们同生共死，那你就永远不再有报仇的机会了。”唐生离劝解道，“你的出现可谓及时雨啊，想不到我不在的七个月，你们已经将计划准备得只等东风了。”

“现在刀盟中包含了城南的小势力以及万历李广全为首的败寇势力，可以说是五应俱全龙蛇混杂，苏如来早已被黑大大会的得胜冲昏了头脑，哪里还能想到有内『乱』的一天？等我纠集所有人马佯攻刀盟时，唐少和彭兄弟联络好旧部，内外夹击，我倒要看看毫无准备的苏狐狸拿什么撑下去？”张小路大笑，“共和国不可能也不允许出现大规模的杀生，唐少这一消失，等于是留了个烂摊子给苏如来去捡，他又不能放掉那么多人留下后患，只好打肿脸将他们都收为己用，却不知道这是唐少早就算好的败中求胜之计，那些人，都是潜伏在他刀盟中的‘蛀虫’啊。”

“我本来就从没想过能依靠黑道大会一举拿下刀盟，所以才早早做好了败后的打算。胜与败其实只在一念之间，当时人雄就说我这是剑走偏锋风险太大，可是我还是做了。”唐生离淡淡道，“而黑道大会上我们也确实败了，虽然败得惨烈度超出了我的估计，甚至连我自己都差点丢了『性』命，但总算目前的境况还在控制内，一切都在按照正常的轨迹发展。要摧毁一个庞然大物，从内部瓦解总是要比从外部强攻来得简单。”

“唐少的心思，旁人难以捉『摸』啊。”张小路号召着所有人一起碰杯，“总算不用再在这鸟地方受窝囊气了，老子激动啊！彭虎，我们今晚就开始联系混进了刀盟的弟兄，把这荆安市，搅他个天翻地覆！”

把酒言欢中张小路忽然想起了什么，指着唐生离一直没有离开过手的麻布包袱道：“唐少你带来的是什么，我听我手下的伙计说好像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古董？”

“不，这是我这次回来，从此立于不败之地的证明。”

唐生离一拍包袱，麻布散开，从中激『射』出一道赤『色』的光芒，耀遍整个包房。

在与几人将完整的计划商量妥当后，刘涛开车将唐生离送到了市人民医院，根据董人雄曾经提供过的地址，唐生离在『药』水味刺鼻的住院部很快找到了石嫣然的病房，病房还算安静，透过淡黄『色』的门可以看见一位面『色』慈祥的中年女人正坐在病床的前头，温柔而不厌其烦地在说着什么，还有一名年轻的护士在病房中忙碌。

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时，那名护士端着『药』盘走了出来，看见站在门旁的唐生离有些狐疑和诧异，但马上『露』出职业『性』的微笑问道，你是来看望石嫣然的吗？

护士的容貌并不是那种一眼就能惊为天人的类型，但秀气的五官十分耐看，微笑时『露』出两个酒窝亲切和善，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唐生离还以一笑轻轻点头，是的，不过现在不太方便进去，你可以给我讲讲她的情况吗？

谈起这个护士mm的神情立即黯淡下来，那孩子太可怜了，才这么小就成了植物人。她妈妈很爱她，每天都会过来陪她说几个小时的话，希望她能听见自己的声音而突然醒过来。哎，你既然是她的朋友，等会也进去跟她说说话吧，说不定会有奇迹发生。

护士摇着头走了，年轻的曲线在护士装下格外有魅力。可唐生离却没有观花赏美的兴致，石嫣然这个样子自己要负全责，他不是二愣子，他很清楚地明白一个女生敢为自己跃下山崖的勇气意味着什么，纸窗红烛女儿心事，最难得，也最难还啊。

怅然若失地在门外站了一个多钟头，石嫣然的母亲诉完衷肠，爱怜地握了握女儿的小手，俯身在女儿额前亲吻了一下才离开了病房。躲在一边的唐生离看着女人并不哀伤反而充满信心的表情，忽然明白了为什么瘦弱的石嫣然能如此坚强刚烈。

病房里一片纯白让唐生离有种不安的窒息感，石嫣然闭着眼躺在床上，安宁如天使，仿佛整个世界都不再与她有关，那些倒流的时光笑声的剪影全都像梦境一般突然撕裂破碎，曾经欢笑着调皮着与自己说笑着的少女对自己的问候不再有一丝反应，她沉睡着的那个世界中，是不是也有自己的身影？

如果你是她的王子，那么请把她吻醒。

唐生离想起这句话，右手轻轻地在石嫣然的脸上捏了捏，这是他们之间曾经最亲密的动作，只是她再也感受不到了，也不会佯怒着要捏自己的脸了，有些心酸的他俯下身，一寸一寸地凑近了石嫣然的脸。

那便吻一下吧，就算只是自我安慰也好。

少女芬芳，近在咫尺。

然而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怒斥：“流氓，还不住手！”

唐生离猛然抬起头，发现之前的那名护士正怒气冲冲地指着自己。他莫名其妙地指了指自己，反问道：“你在说我？”

“不是你是谁，你这个没有人『性』的『色』狼！”护士怒不可遏拿出了手机拨打着什么，显然是在求援，“想不到你鬼鬼祟祟地在外面等了这么久，就是为了对这个可怜的女孩图谋不轨！！禽兽！人渣！我今天一定要把你送进公安局！”

唐生离哑然失笑，自己也就是很久没有剪过头发了，不至于看起来这么不像好人吧。

但很快，本来想着要解释的他就轻松不起来了。因为他听到不远处，已经有鸣叫着的警笛声正呼啸而来。

不是吧，警察的效率什么时候有这么快了？这还真是悲了个剧。

护士撅起小嘴，得意地冲着唐生离一笑，那意思分明是在说：

小样，你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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