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慢慢变凉,寂静的夏夜,虫鸣噪耳。
玉香翻身而起,推了推柳三变,道:“少爷,不要睡了,已经深夜啦!”
柳三变『揉』着眼睛从干草堆里爬起来,『迷』『迷』糊糊问道:“香儿,现在什么时候了?”
玉香道:“我也不太清楚,感觉应该到丑时。我听到老爷爷那边有动静,少爷还是快过去看看吧。”
“噢,对了,差点误了大事!”柳三变不敢再拖沓,赶紧拉着玉香往老人那边走去。
伤心晕倒的玉香约在傍晚就苏醒,柳三变见她醒来,不敢再对她说绝情的话。两人一诉衷情,玉香明白柳三变在替自己作想,心里欢喜,却怪他狠心,板着脸闹了一会小『性』子。
柳三变知她不会真正生气的,笑嘻嘻求她原谅,并说:“香儿,其实我们的处境并未绝望到那种生离死别的地步,老爷爷说他有办法帮助我们逃脱,至于成不成就得看运数。”
得知这个消息玉香自然万分开心,说道:“有希望总是好的!”她心里却在想:若果逃脱不成……少爷,香儿就陪你死,黄泉路上也不能让你寂寞!
两人都渴望抓住这丝生机,一直等待着夜晚的到来。夜深时玉香听到牢那边的老人似乎有动静,便赶紧将柳三变叫起。
两人『摸』黑靠到柞栅边,隔着铁条看向另一边的老人。地牢里异常漆黑,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所以柳三变他们看不清老人在干些什么,耳朵听得他把铁索摇得叮当响。
柳三变听了一会,忍不住出声问道:“老爷爷,你在干什么呢?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
老人没有搭理,铁索碰撞的声音继续传来。
柳三变有点郁闷,但是现在他也不知该怎么做,只能与玉香在旁边静静等候。
过了好一会,老人一阵猛烈咳嗽,喘了几口气终于开口说话:“小子,老夫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看你的运气是不是够好啦!”
柳三变好奇问:“到底要怎么样运气才算好呢?”
“月光。”老人嘿嘿笑了一阵,微叹道,“老夫在这牢里关了二十多年,什么年份月份早就弄不清楚,唯一能够做到的就是凭着这些年来的经验判断月亮的盈缺。老夫通过天窗观察星像可知今晚恰恰是满月,满月之时月光最阴纯,蕴藏的力量也最大。少年人,今日成败就得看这天上月光帮不帮你忙了!”
柳三变一头雾水,完全听不懂老人在说些什么。玉香也不明白,便问:“老爷爷,月光怎能帮我们逃离这个地牢?它又不能变成绳子从天窗垂下来拉我们出去。”
老人咳嗽几声,淡淡道:“月光当然不能变成绳子,不过在某些时候却能变成钥匙。”
月光变成钥匙?这位老爷爷是想用妖法将牢门开启吗?
柳三变越来越感兴趣,他笑道:“香儿,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事情似乎变得有趣起来!”
然后牢里恢复静默,老人开始像以前那样一动不动,黑暗中偶尔听到柳三变与玉香几句窃窃私语……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牢房里慢慢变得透亮不少,原来是一抹明亮如纱的月光不知什么时候从天窗照进来,在牢房的墙壁上印上一个朦胧光圈。
老人忽然开口:“来了!少年人,看来你的运气还是不错,起码今天天空很晴朗,月亮没有被乌云遮掩住。”
柳三变喜道:“看来天不绝我!”他使劲在玉香粉扑的脸蛋上亲了一把,引起玉香一声惊呼。
不用说,这丫头又羞得耳根都红了,她用细如蚊蚋的声音抵抗:“坏……坏少爷!这里还有旁人呢!”假若旁边没有,她还能将就支撑过去,然而现在这个荒唐的柳七少爷竟当着别人面与她亲热,这不是要她的命么?玉香差点羞晕过去。
看到两个有活力的年轻人,老人心情似乎也不错,乐呵呵道:“两个乐观的小家伙,不要开心得太早,现在才是刚开始呢!寅时之前那个光圈照不到老夫跟前来,一切都是白搭!”
柳三变道:“那就瞧瞧吧!”他心里越来越好奇,老人到底要借月光干什么呢?为什么一定要月光照到他的跟前?
要月亮照牢里来不难,难的却是月光还需要照到老人的跟前。需知月亮在广漠的天空多么自由自在地运动着,怎能指望它今天恰恰能透过天窗照到老人跟前?这得需要多大的运气啊!
之后,柳三变与玉香一边随意闲聊,一边密切注意着墙上那个光圈的移动。从光圈移动的轨迹来看,一会正好会经过老人的跟前。这是天意吗?柳三变和玉香将彼此的手握得紧紧的,彼此都激动得无法呼吸。
看着那光圈一点儿一点儿移动,就仿佛看到生之希望越来越靠近,两人的心脏都在砰砰猛跳,只觉没有比现在更刺激紧张的时刻了。
一个时辰过去,月光打在老人身上,清楚照映出他苍老面容上道道深刻皱纹。他神情淡然,面颊瘦削,一双眼珠子却像天空上的寒星,明亮深隧,令人无法看透。
“这老人肯定不是一般人。”当老人的脸暴『露』于月光下时,柳三变看到他第一眼,心里就感觉这个残疾潦落的老者不简单,他觉得眼前这位老人和李老先生以及先前遇到的扫地老人很像——他们都属于有故事的老人。
老人向柳三变他们瞥了一眼,便将眼睛合上,又开始像残叶般一动不动吊在铁索上。
他沉得住气,柳三变与玉香却沉不住,眼看不到片刻月光就要移到老人跟前,这时他们怎肯将眼睛闭起来!
但事情偏偏生起波折,有时让人不得不感慨世事无常。就在这个关键时刻,天竟然阴暗了下去!兴许是月亮正好在这时进入到一朵浓云里吧,这在平时也算常见,只是现在对于柳三变与玉香来说,这是致命的打击。
柳三变默然无语,玉香失声悲呼:“不要!”
时也命也,在天意面前,人力从来都是那么微小渺茫!
柳三变深吸了一口气,他还记得当初问过李老先生这个世界存不存在一个绝对主宰,他的统治是否圣明清断……当时李老先生并未明确给他一个答复,柳三变现在又想起这个问题,差点控制不住情绪要愤怒质问苍天:“我到底做过什么错事,为什么要如此与我作对?”
老人依旧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内心却在轻叹:“今晚这个满月一旦错过,可得要等到下一个月……他们会允许那少年人再等一个月么?”
以前也有过其他人被关进地牢来,他从来都是一动不动,跟个活死人一样。这次他对柳三变和玉香两个年纪轻轻的孩子产生怜惜之心,忍不住主动开口说话,后来又被两人的真挚感情所感,以致于现在想帮他们一把。只可惜幸运女神没有站在那少年人这边啊!
他实在不忍看两人生离死别的情景,正打算恢复以前的活死人状态,对一切不闻不问……
然而就在他决定要切断六识的时候,他突然听到玉香一声激动呼叫:“月光又有了!少爷,月光又有了!”
老人眼睛一下睁开,这时月光正好移到他的跟前,光圈照在他脚下的一片区域上。
柳三变回过神来,刚好看到月光照着老人身下,他看到地上画着的是一个奇怪图案,上部是一个两仪正分的大圆,下部是一些凌『乱』的点与波浪型曲线。他心里一动,立刻明白这是一个太极图,而且是一个极其复杂的先天太极图阵!
没有时间容他多思,老人神情凝重,口诵咒文。吸收了阴纯月光的太极图案神奇向左旋转一个半圆,如同触发了机关,地面暴『射』出一道刺眼光芒!
柳三变无法直视,下意识掩眼躲避,同时觉得周围温度骤升,热呼呼的气浪扑上面门。
过了一会,只听见“吧哒”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掉到地上。同时柳三变感觉光线与热浪都消褪了,他睁开眼睛,然后看到之前地上那个太极图阵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一卷黑木白布经轴。
老人徐徐呼出胸膛间的废气,闭目凝神,运息三转将心神收稳之后才重新睁开眼睛。他用残断的下肢将地上的卷轴扒到柳三变这边,庄严道:“拿起这部经书!”
柳三变依照他的吩咐将地上的卷轴拾起来,内心却十分不解,不懂老人这是什么意思。他本来以为是老人要借月光施法助自己脱困,不料到头来却弄出一个莫名其妙的卷轴,令人不禁感觉有些失望。
老人神『色』比之前要憔悴一些,目眸子依旧透亮精神。他盯着柳三变,严肃道:“将经书摆在面前,叩十二个响头。”
柳三变表面看着十分随和,骨子里却有一股高傲。从小到大他只跪过父母与李老先生,现在老人莫名其妙叫他对着一本经书叩头,可想而知他是绝望不肯的。
他并没有遵从吩嘱,在经书随意看了两眼,笑笑道:“老爷爷,也许你这本经书有什么神奇之处,但是叩头还是免了吧。”
“免了?”老人眯着眼睛盯了柳三变一会,忽然疯狂大笑,并将身上的铁索扯得叮当『乱』响,“好好好!你这少年人有点意思!要是那四个家伙知道自己的一生所学连十二个响头都不值,恐怕会气得将胡子拨光!哈哈哈哈,有意思,这有意思!”
他忽然向柳三变问道:“你知道自己手上拿着的是什么吗?”
柳三变摇摇头道:“我不知道,同时我也不知道靠它怎么样才能逃出去。”
老人视线转向柳三变手上,表情变得古怪起来,他呼了一口气道:“它叫‘四皇诀’,这份东西能不能帮你逃脱老夫也说不准,老夫只知道它若落在另一个人手上,莫说老夫要他叩十二个响头,就算是叫他杀光自己全家老小,相信他也会非常乐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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