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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5年的天津城布局有些松散,乃是由多方面的因素造成,缺乏统一的、有预见性的市政规划是主因;海河水系的白河、子牙河、芦台运河分别在西于王庄、金家窑、狮子林汇合,对老城厢以北、以东地区造成天然分割,是地理因素;远在老城厢南面偏东的租界地区逐步繁华也是一个原因。
天津府衙门、盐运使署、直隶藩库在老城厢,也就是被东、南、西、北四条马路围合的狭窄范围内。直隶督署在金刚桥,与老城厢隔着河。杨格从临海阁出来登上机器船要去的西沽炮台,则隔得有些远,需要逆海河而上,经过老城厢东门外、穿过金刚桥下、再过子牙河口,然后在西沽军用码头登岸。
夜幕中,机器船缓缓行过金刚桥下,站在船头享受初秋河风的杨格突然向冯国璋和王昌道:“华甫、靖有,你们觉得,李鹤年今天设的这个局,蹊跷不蹊跷?”
冯国璋呵呵笑道:“致之兄多虑了,人家就是想做成这笔大买卖而已。粗粗一算呐,他这投资三十来形容。
第一军和李鹤年的被服厂项目就是典型的官商勾结,那么,坐实了“勾结”关系的李鹤年会不会把这种关系进一步扩大?会,不会就是傻子啦!会不会把杨某人当做未来几十年内的投资或者投机对象?会,好不容易巴结上门槛,不会就真是傻子啦!如果在利益合作的基础上加点内容呢?比如说相个亲啥的?杨镇台还没立侧室嘛!至于什么信洋教,在绝对的利益面前,任何信仰好像都不那么可靠。
犹豫了片刻,冯国璋还是决定老实说了。
“那......李鹤年确乎有点意思。”
王昌说:“师长,那李家小姐不错。”
“你懂啥?”杨格白了他一眼,看着冯国璋说:“我一早就看出来了,说,他许你多少谢媒礼?”
冯国璋脸色顿变,只觉得杨格的目光能够穿透黑暗射穿自己的心思一般。嗫嚅片刻,他说:“,看似玩笑,心里肯定已经有了不痛快,为啥?这谢媒礼分明就是变相行贿或者说是“门子钱、路子钱”嘛。“银子,职部是决计不会收的,职部只是看到李小姐才貌双全,寻常男子决计配不上她......”
“哼哼。”杨格冷笑一声道:“你就不怕冯老大人打你板子?”
这下子倒是真的玩笑话了。冯国璋松了一口气,说:“见见面,有意思了再说,成不成还说不一定呢?人家是留洋回来的,讲究的是洋规矩,不信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致之啊,今儿晚上你那.......实在.......哎呀,王副官,你说!”
无非就是杨某人没风度、没气质,活脱脱一个穷当兵的嘛!
王昌哪里肯说,却被冯国璋拽了袖子,没办法,灵机一动道:“到子牙河口了,溯流而上可到献县。师长,不如得空回老家看看?”
杨格摇摇头,心道,河间府献县的籍贯乃是老子胡诌的!去那里看啥?
冯、王二人的想法却不一样,他们觉得是杨格考虑到事情太多,无法抽身回老家省亲,真有传说中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之风。杨格还真怕部下就这个事儿扯开来说,特别是冯国璋,他也是河间府人,万一对献县的风土人情比较熟悉,这话一往深处说,难免会出错。对,说的越多,露出破绽的可能性越大。
突然间,杨格又想到李芷靑,脑子里浮现那张在专注于绘画时,距离自己咫尺的,能看得清清楚楚的脸,似乎吹弹得破的脸。也就是在这一瞬间,杨格觉得自己变坏了,随着手中的兵权日重,地位日高,旧时代的一些东西竟然不知不觉的渗透进自己的意识中,宣告以前那个感情专一的少校军官杨某人彻底消失了,剩下的是杨大人、杨镇台、杨参谋长(官)或者杨师长,一个尚未娶未婚妻过门就占有了另外两个女人的坏家伙。
“致之,参谋长。”
“华甫有话就说,别吞吞吐吐的不爽快。”
“你给个准话,觉得李小姐如何?”
“以后再说吧!”杨格不想在临近婚期时闹出什么风言风语来,李芷靑确实吸引人,可杨格更关注的是秀若的感受和态度。对他来说,聂军门、冯老大人的继续全力支持是至关重要的,为了心中那一点苟且的占有欲伤害秀若,惹恼冯老大人以及聂军门,败坏了自己的兴国大计,那等事儿,杨某人决计不做!“得空,你可以试探李鹤年的口风......笑啥?不是那意思!是他去口外考察羊毛收购的事儿,如果他真有那意思,我可以提供帮助和便利。他身边有个林润生,手里有军礼服的生意,收购羊毛办毛纺厂本是迟早的事儿,却是蒙古畜牧经济开发的。他若做,我大力支持!这话,你可以直接跟他说。”
杨格的思想,每每出乎冯国璋的意料之外,冯国璋不是铁石所铸,哪能没有稍微的体悟?
“停船!停船!立即停船!”岸上有人喝令,接着挑出了灯笼,灯笼的光线中,两名持枪的弟兄冲着靠岸的机器船喊道:“口令!”
杨格和王昌不知道九团今晚的口令,冯国璋常来常往却是知道的,看看水面和左近并无其他行船和行人,立即作答:“胭脂山!”
“是机器局的船。”一名弟兄看清楚了,背上枪跑向缆绳桩,船上的水手抛出缆绳,那弟兄恰好接住,麻利的系好缆绳打了一个手势。另一名弟兄接了船帮明轮前方伸出的跳板放好,一脚踩上去试了试,说:“可以了,下船......立——正!”
傅春祥带的兵,不错!
杨格心中很是欢喜,向两位立正致礼的弟兄还了礼,在冯国璋的引领下步入炮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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