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少年正是冲破蛮荒魔障,初临中土的布成龙,他下了千树山后,依照那些趴地鼠所说,向北走了几个时辰,才听到有鸡鸣牛哞之声传来,也看到前面的翠竹红花间,有层层接叠的屋脊檐角,袅袅炊烟,知晓终于到了有人的地方,心下雀跃,急赶几步,到了村口。
布成龙年纪虽小,走的地方却不少,尽管蛮荒各地与中土的情形不尽相同,但他每到一个地方,总会细心观察一番,以便寻机行骗,此乃习惯使然。
今次踏足中土,自也不会例外,尚未走近,他便看到村口的土屋内,有个须发灰白的老头在长吁短叹,也不忙开口询问,探头往村里观望。
只见村子虽不大,但房屋连绵,一眼望去,竟不见边,可见人口不少,各家院墙均是明砖亮瓦,门庭洁净,中间的祠堂更是造的飞檐叠角,细致精巧,犹如鹤立鸡群,鲜明显眼。见此场景,布成龙已心中有数,这村子的人大概都颇为宽裕,只可惜自己初来乍到,不明时势,不然倒是一个下手的好地方。
随后他又发现,村子里竟一户人家也没有,暗觉奇怪,便走到土屋门前,敲了两下门,捏着嗓子问道:“喂,老头儿,这村里的人都到哪去了?”
老戚头正自心烦,随口道:“到王保长家吃寿宴去了。”
布成龙生性顽劣,见他不耐烦,反而来了兴头,又道:“那王保长家在哪里啊?”
老戚头摇头叹气,伸手斜指,道:“朝这方向走,一会儿就到。”
布成龙见他仍不回头,索性靠在门上,笑道:“老头,既然全村人都去了,你为何不去呢?难道是做了什么丢人的事么,呵呵!”
老戚头本就忍着性子在答话,此时听他喋喋不休,出言无礼,不禁无名火冒,腾的一下转过身,推门出屋,便待呵斥。
却见眼前是个十四五岁的瘦小少年,样子虽透着一股子精灵劲儿,但穿着甚为古怪,似非中土人士不由大奇,指了指蛮荒方向,问道:“小娃儿,你是何人,难道是那边来的?”
说到这里,他后退一步,手捏法印,眼露警惕之色。
布成龙在蛮荒多年,自然知道能从魔障出来,到至中土的都为魔界之人,看这老头如此紧张,定把自己当作小魔头了,这可不妙。于是眼珠一转,肃容喝道:“我乃天界上仙‘龟台神君’的转世灵童,法力无边,今日到此,是为尔等消灾而来,你这老头,无眼识人倒也罢了,却诸多猜疑,实在糊涂。”
他原本也未打算行骗,但看老戚头摆出架势,像是学过些道法,先前又愁眉苦脸,猜到这里定是有了怪异难办之事,于是才又用上这一套来唬人。
老戚头虽未成得道,好歹也学了几十年,对书中记载的天界诸仙均倒背如流,哪曾听过什么“龟台神君”的名号,且所谓转世一说,源自佛家密宗,与道教百仙毫无关系,这小孩满脸稚气,又非和尚喇嘛,铁定是在瞎扯,撇嘴一笑,便待呵斥几句后,赶他离村。
但刚一张嘴,他忽然看到,自布成龙现身后,背后那块邪地奔腾了几日的阴煞之气,竟有收敛之势,其愈发微弱,似乎极为害怕,不由又惊又喜,暗想自己难道看走眼了,这少年人当真身有灵气不成?
老戚头心念及此,略作犹豫,即脸色一变,拱手道:“原来是灵童驾临,老汉有眼无珠,灵童莫怪……灵童既然有心前来,不如先看看这块地的情形再说。”
他虽然心中奇怪,但对布成龙的话,却是半点也不信,此时如此,不过是想印证一下,邪地的煞气忽敛,到底与他有无关系。
布成龙根本不明所以,见老戚头态度变得恭敬起来,只道像以往一样,被自己唬住了,大为欢喜,便随在他身后往那块田地走去,嘴里笑道:“老头你尽管放心,只要本灵童来了,甚么妖魔鬼怪也会吓跑的……”
话未说完,他忽感胸口有东西在微微震动,伸手一摸,又没有发现,不过依照位置判断,莫名震动的,似乎又是那个不知名的小铜鼎。暗想:“这小鼎当日先是突发万道金光,伤了姐姐,后来又令那两个头的丑八怪怕得要死,应是来头不小,可惜昨日忘了问老滑头这小鼎是何来历,有甚威力,不然现在就能派上用场了,不过小鼎突然震动,难道这村子里真有妖怪么,奶奶的,还是早走为妙,要是那妖怪现身了,老子如今又无龙儿相助,必定小命难保。”
布成龙心里在打退堂鼓,身旁的老戚头却是又惊又喜,暗呼老天有眼。
他一直在细心观察,发现随着布成龙每靠近一步,那块邪地的煞气便会收敛一分,等到布成龙走到田埂边上,升腾了上百年的乌黑煞气,竟已吓得全缩回了地里,显见是怕到了极点。
老戚头乃学道之人,知晓这等情形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布成龙本身道行高深,二就是他身上有甚仙家宝物,能镇住那厉鬼。
不过照眼前的情形来看,这小孩眼中无神,脚步虚浮,又对那慑人的煞气视若无睹,决计不会是得道高人了,多半是第二种情况,他身上有震邪宝物。今日情势危急,自己还是想法把他留下为好。
当下微笑道:“现今天色已晚,灵童当还未曾进食罢,不如先用过晚膳,再设法除妖可好。”
布成龙原本打算找借口开溜,但听他提到吃饭,才突然想起自己已一天没吃过东西,腹中顿时咕咕作响,饥饿无比,暗道这地方偏僻得很,如果这时走的话,不知又要到哪里才有东西吃,还是填饱肚子再跑路更为划算,便点头应是。
忽的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就有人着急喊道:“戚大爷,戚大爷……”喊声越来越近,言辞间颇显焦急。
老戚头亦心下愕然,只因自从其祖戚风卯犯众怒,占田地以来,全村人都对他们一家大为不满,平日根本不加理睬,老戚头守了村口三十年,村里人从未喊过他一声“戚大爷”,而这时在外高声叫唤的人,却像是最不满自己的村长儿子李显富。
布成龙见他神色古怪,心中好奇,便回头望去,只见一名壮实敦厚,衣着光鲜的中年汉子正急步赶来,脸色苍白,似惊魂未定。
中年汉子刚一走近,便对老戚头躬身行礼,颤声道:“戚大爷,王大叔家来了位仙长,自称是……‘后羿门’的昊天真人,说日前夜观星相,察知我们村有千年厉鬼即将出土,特来降妖,要我们将详情告知,这个……村里人都吓坏了,而且那事只有您知道得最清楚,所以大伙儿要我回来……请您千万去一趟。”
他知道往常自己对老戚头甚为不敬,现今来求他,只怕会诸多为难,神情既尴尬又不安。
老戚头听到有“后羿门”的仙长前来,立时欣喜若狂,哪会记得这些琐事,连声催促:“大侄子,快快引路。”
李显富大喜,转身就走,老戚头急忙尾随而行,走了好几步,才想到忘了招呼布成龙,回头喊道:“灵童不如一齐去罢,那里的食物可比老汉家的丰盛许多。”
虽然觉得很没面子,但布成龙实在饿极,便也点头跟上,心下暗骂:“他奶奶的,那甚么后羿门很威风么,老子倒要好好见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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