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局 帝阙清都在目前
作者:乌鹭君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7168

浣雪阁前院的梨花开了满树,三月飞雪,想来也不过如此。开 心 文 学

诚源道场自从并入昭和弈苑之后,道馆便卖给了官宦人家,只留下了李氏家族的老宅。京城晨钟才起,祠堂大门打开。为首叩拜的是李焯,紧跟着的是同辈的赵直垣与陆子逸,再往后面的便是后辈弟子了。

白璟是十六岁进入诚源道场的,虽然也长年跟着李焯学棋,但是并未拜师,所以不能入祠堂,不过他的棋并不在李焯之下。

“叩拜之礼也不过是为故去的人添一份哀荣,只可惜我不能去祠堂为他老人家尽孝。”

马车徐徐缓行,祭祖之礼已然结束,打头的车内只坐着李焯和白璟两人。白璟虽无法进入祠堂,但依旧穿了黑sè的深衣,跟着来了。

“今年的梨花开得早,子逸已经替你折了梨花,供到了香案上。”李焯安慰白璟道,“今儿个我给他放了一天假,想来他也没有什么心情去下棋了吧。”

白璟略微沉吟:“经历了那样的事,谁也无法释怀。”不知是什么时候,雨开始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这种氤氲cháo湿的空气,仿佛也会让心情发了霉一般的变坏。四年前,同样是今天这样一个rì子,诚源道场旧址,李釜遇刺。

魏长卿才至京城,第二天便下了这场雨,他只吩咐小厮弈儿在客栈里守着,自己到街上闲逛。走着走着,魏长卿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回头细看,原来是一个席子卷,里面裹着一个人,还散发着一股尸臭。

“真是晦气。”魏长卿不用想也知道,这一定是要饭的在街边饿死了,好心人拿了草席子卷了,只是这方的地方太碍事了,这才将魏长卿绊了一跤。

“快去那边搜,别让那小子跑了!”

声音是从拐角的临街上传过来的,之后便是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离魏长卿越来越近,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暗暗的杀气。

“福王说了,拿下人头的人,赏黄金百两。”

魏长卿仔细辨别说话人的声音,声音细声细气的,是东厂的人。他心里不由的一沉,父亲虽被下诏赐死,但是动手拿人的却是东厂。自明英宗王振掌钦差总督东厂官校办事太监以来,东厂向来冤狱不断。保不齐今天东厂的人看他不顺眼,将他抓去严刑拷问,密扇案到了父亲那里已然了结,他必须要保住这条命,让那些人得到应得报应。

想到这里,魏长卿只觉得此处已是是非之地,断不能久留。

“什么人!”魏长卿前脚刚迈出一步,突然一架赤金麟纹绣chūn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问话的不过是一个番子,穿着一身红绸箭袖,并非头目。

魏长卿定了定心神,道:“草民是姑苏来的……”

话还没说完,番子便用绣chūn刀将他抵在墙上,另一个番子手脚麻利,一把扯下魏长卿腰间的扇子,递给了后面一个穿着略显高贵的人。“李大人,您过目。”

被称为李大人的人一副四十多岁的模样,穿着一身紫sè蟒袍,他只是粗略看了一下折扇,一手便击向奉扇的人,那人往后打了个趔趄,而后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这位李大人,便是甲子库的李进忠了。

李进忠冷笑一声:“不长眼的东西,那密扇是梅篆竹的,这是水磨玉竹的。他不是偷扇子的人。”

旁边的一个小番子道:“可是我明明看见那人是往这边逃得,就算他不是偷扇子的人……”番子顿了顿,“保不齐是那人的同伙也说不定。”

只见那位李大人并不急于发号施令,将扇子展开,仔细端详了一番,当他看到扇子坠时,猛然一惊,抬头看了看魏长卿,又看了看扇子坠。“扇子坠,是哪来的?”

魏长卿瞟了一眼,那正是白陆临走前给他的一块玉牌:“友人相赠。”魏长卿怕徒生是非,并没有说出名字。但是他却担心的很,白陆虽然说自己是白术堂的人,却不定和东厂有什么瓜葛。自己摊上倒霉的事,也就罢了,若因自己贪生再搭上条任命,岂不是大不义。

李进忠似乎将这句话回味了很久,眉头紧皱。几只乌鸦扑棱棱地落了下来,似乎对草席子里裹的东西蠢蠢yù动。

“内造处的工倒是越来越jīng细了。”李进忠的眉头稍微舒展了一些,“这样好的玉牌在市面儿上都常见了,我府上那块汉玉九龙佩都不及这块三分颜sè。”说完,李进忠慢慢走到魏长卿跟前,把扇子塞进了扇子套,“魏公子这块玉牌当真令鄙人开眼,好好揣着吧,可别丢了。”

说完,李进忠便带着手下,行sè匆匆地离开了。

魏长卿长舒了一口气,东厂的人已经走远了。他掏出扇子,看了看玉牌,此玉非羊脂白玉,而是青海玉,与汉玉更是没法比。如此说来,倒不是这块玉牌,而是白陆救了他一命。只是为什么那个太监知道自己的身份呢。

突然,草席里伸出了一只手抓住了魏长卿的脚,魏长卿刚要叫出声,一把jīng巧的小匕首,抵在了他的脚后跟。“叫出声,就把你的筋给挑了。”声音略微沙哑。

魏长卿偷偷往脚下瞥,只见席子里裹的人不知什么时候活过来了。那人蓬头垢面,脸黑漆漆的,汗水和污渍混在一起,却散发着尸臭的味道。

今天的惊喜已经够多了,魏长卿如今也不在乎多一个:“他们在找你吧,而且你还受了伤。”

那人渐渐松开了匕首,眼神里满是惊异:“你怎么知道我受了伤。”

“乌鸦。”魏长卿笑着指了指树上几只乌鸦,“尸臭的确可以吸引这些乌鸦,但是乌鸦只吃死尸,许是它们闻到了你身上还有那么一丝血腥气味,便只站在树上,等着你慢慢死去。”

“你倒是聪明。”那人站了起来。魏长卿发现,他的腰上果然有一道刀口,“既然你知道我是他们要找的人,为什么要救我?你没听到他们说么?我的人头,值黄金百两。”

“你可别误会,在下并非好心救你,不过是厌恶东厂的人罢了。”魏长卿道,“说到底,不过是因为私心,算不得大义。”

“不以小义为大义,便是大义。”魏长卿略微吃惊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人,同时细细的品味着这番话,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个浑身尸臭脏兮兮的人,并非凡俗之辈。

“不过大义也不是这么好当的。”那人手腕一转,将匕首抵在了魏长卿的后背上,“既然你认识白术堂的人,就麻烦你救人救到底,带我去白术堂疗伤吧。”

原本刚刚因为玉牌而得救的魏长卿,不禁心里愤愤诅咒:白陆啊白陆,你小子的玉牌可真是件祸害人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