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宴会在士瓦本大公爵下榻的地方举行,他邀请了附近的所有贵族参加,自然也包括正在亚琛闲晃荡的我,虽然我俩的关系不是那么亲密,但是上位者的姿态必须要摆出来。宴会的布置非常奢华,使用的食材大部分都是野味,都是老公爵这几天射猎的战利品,旅行至此的卖艺者和吟游诗人云集于大厅之中表演绝活,觥筹交错的灯红酒绿,贵妇们矜持中带着放荡的微笑,男人们勾肩搭背的拼酒和摔跤,总而言之眼前的一切让我想起野蛮人的人肉宴会,平时故作姿态的那种贵族架子全都没有了,每个人都显现出骨子里与生俱来的本能,纵情的吃喝玩乐。
我坐在主位下首靠近右侧的位置,距离正在和身边的几位贵族谈笑风声的士瓦本大公爵不是很远,但是宴会中他自始至终没有看过我一眼。我的喉结上下翻动着,品尝着难得的意大利葡萄酒,这玩意比地方教会自酿的要强多了,相比我们平时解渴用的麦芽酒和啤酒更是美味非常,简直是上帝赐予的琼浆玉液,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可以鲸吞牛饮,不喝穷那个冤大头岂不是对不起人家的一片好意?
宴会桌中间的空地上,一个侏儒一边做滑稽的鬼脸一边在讲着蹩脚的笑话,逗得那帮平日里没什么娱乐手段的贵族们哈哈大笑,纷纷拿起手边残存的鸡腿或是野猪肉往场子里丢,打赏卖力的奴才,然后继续前仰后合的盯着几个为了抢夺鸡腿而大打出手的小丑们笑得差点背过气去。我示意身后的侍从给自己的酒杯添满,冷冷的看着表演和观赏的双方,心中很明白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小丑。
“上帝最虔诚的仆人,纯洁的灵魂引导着,高贵的亚琛主教大人驾到!”守在门口的侍卫官敲击了两下手中的权杖,提醒场地中所有欢宴的人注意,高声宣出来访者的名号。士瓦本大公爵像是等待了很久似的,迫不及待的从座位上站起来,举着双手冲过去带头行礼,于是乎,场中的贵族此起彼伏的弯腰并欢迎大主教的莅临,包括那些还歪歪斜斜着醉醺醺搞不清楚状况的醉汉们。
“忠心侍奉主的孩子们,不必如此拘礼,上帝赐予琼浆锦食,自是对你们奔波操劳的奖赏,请继续畅快淋漓的享受吧,上帝保佑德意志!”主教大人用十字架在空中虚虚的画了个圈,底下的众人赶忙低头默祷。
“请您入座,神父大人。”士瓦本大公爵引领着大主教来到自己身边的位置坐定,周围的人很识相的与他们拉开一段距离,让两位老人有空间说一些私密的话,但是他们却好像商量好了一样慈眉善目的注视着每一个望向他们的贵族,友好的点头示意,刚刚有些冷场的气氛缓缓回暖,重新热闹起来。
“伯爵大人,主教大人邀请您借一步说话。”就在我拿起面前餐盘里摆放了许久的鸡腿准备犒劳下自己肚子的时候,一个理着可爱圣彼得式发型的小教士恭敬地凑到我耳边说道,我抬起头望向主座,两位德高望重的大人果然都不见了。
“知道了,你帮我引路。”我把油腻腻的鸡腿重新放回去,在自己的裤子上抹了抹脏兮兮的手掌,整理了下有些褶皱的衣服,跟着小教士转过宴会厅的大门,循着台阶拾级而上,来到走廊尽头的一个不起眼的小房间。
小教士示意我先等在一边,他走上去跟门口站着的骑士指着我说了些什么,然后骑士敲敲门,得到许可后打开冲着我做了个请的手势。我深吸了一口气,迈着坚定有力的步子走了进去,大门在收回脚的刹那合上。
房间不朝阳,也没有开窗户,室内的温度跟温暖的大厅相比简直天壤之别,大门正对着的壁炉里正燃烧着劈砍整齐的木柴,橘红色的火舌贪婪的舔舐着烧柴哔哔啵啵的作响,释放出缱绻的热量,房间正中的烛台上点着一顿的对着两位老头说道:“我请求主宽恕杀戮的罪过,如果将受到惩戒,我心甘情愿的受罚,绝不能因我一人坏了普世的规矩!”
“上帝保佑!”亚琛大主教马上见缝插针的说出自己的台词,将气氛烘托到恰到好处的微妙。
“我相信大公爵是整个帝国最公正无私和德高望重的存在,虽然现在很多人怀疑您的实力和虔诚,跑去那些在陛下面前跳梁卖乖一时得宠的小人身边摇尾乞怜,但全能的上帝是公正的,他必将还给您永远的清白和所有人的尊重。”我目光灼灼的望着脸色微微有所改变的老公爵,不过要看穿他厚厚虚伪面具下真实的表情确实很难,他们都是些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多少年摸爬滚打,老奸巨猾得很。
我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为了表示忏悔的心,我将出钱在科隆和奈梅亨各修建一座气势恢宏的教堂,请来意大利最顶尖的建筑师操刀设计,将卑微的赞美献给伟大无限的上帝!到时候希望能请主教大人前往主持弥撒并赐福。另外,为了方便所有教徒朝圣的路途,我还要修建一条奈梅亨直通亚琛前往科隆的石板大路,让有心向善的芸芸众生前来聆听现世圣人的教诲,并一睹德意志受人尊敬老公爵的风采!”
我的大手笔显然震撼到了亚琛大主教,他不知道是配合的还是真的难以置信的张大了嘴,惊讶片刻之后发现自己的失礼,马上干干的咳嗽两声掩饰过去,不过从他精光闪烁的双眼里还是能看出**裸的贪婪。要知道,光是修建两座教堂的费用就足以显示奈梅亨强大的经济实力,更何况还有一条相当于后世高速公路规格的石板大路,所需花费更是天文数字,我想此时此刻老家伙心里一定在计算着自己抱住我的大腿之后能捞到多少赞助呢。
夸海口这种事情我最擅长,教堂什么的掺掺沙子偷工减料能省下不少,人力又是不花钱的,实际上的花费还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至于那条石板大路,我又没说什么时候开始修建,要修建多宽的,用多久修好,反正找点人磨洋工的干干歇歇,让他们满腹怨言还找不到发泄的机会,憋死这帮老财迷!
老公爵并没有急于表明自己的态度,就这方面来说,他比亚琛大主教要沉稳得多,只见老公爵又拿起刚刚放下的骑士模型仔细的摩挲着,不远处烛台上蜡烛的火焰微微颤动着,壁炉里燃烧过后的灰烬仍旧不遗余力的闪烁着明灭的火星,像是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贡献出自己所有的能量。
我眯着眼睛,像是要透视现象背后的本质一样盯着一片虚无的空气出神,“看来老家伙不是那么好骗的,怪不得能够在风雨飘摇中维持摇摇欲坠大厦的屹立不倒,有点自己的小九九。”我心中想着,决定无论如何要把老公爵绑上自己的战车,毕竟我们拥有共同的敌人——不希望臣属比自己高明,倒是愿意看到各自为战相互制肘局面的皇帝,和那个总是躲在高大的兄长背后野心勃勃的教皇。
“听说您长子的小儿子已经成年,如果得蒙允许的话,我倒是十分欢迎他来奈梅亨学习,并有朝一日建立一番功业,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情,整个奈梅亨都将是他背后最坚定的支持力量,钱粮兵甲,皆供所求。”
我知道自己的地位根本入不了老公爵的法眼,按照常理他们这些大贵族只会把自己的孩子送到皇帝的宫廷或者梵蒂冈的教廷去当差,以便谋个好的出身,拉近与帝国核心领导层的关系,为自己以后继承家业做好准备。但是现在士瓦本的情况是嫡长子根本无法压制住自己几个虎视眈眈的弟弟,一旦争权夺位演变成内战,对于站在那几个傻孩子背后希望士瓦本四分五裂的阴谋者来说正是瓜分老牌公国的大好机会,这其中也许就包括着总是谦虚有礼的巴伐利亚大公爵、和稀泥的法兰克尼亚大公爵和上洛林公爵,远在罗马皇帝的影子也在利益后面若隐若现。
而我加入的决定意义就在于深不可测的财力,金钱至上的法则自古皆然,况且奈梅亨伯爵是出了名的狡猾和善于打仗,而亚琛大主教显然已经被暗地里收受的贿赂堵上了嘴,实力教权都站在我这边,三方联手无疑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凡自高者,必为卑贱;凡自卑者,终成至高。”老公爵把模型放下,搓了搓自己满是皱纹的双手,好像在自我取暖似的,停顿了半天才说出一句话,“你手下最能打的那名骑士是不是叫公牛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