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
彩虹在雷吉纳的脸上出现,红色,黄色,青色,紫色,然后消失。他张皇地向背后望去,但没人帮他。向格兰特投去求助的目光,后者也是「与我何干」这样的轻轻摇头。
不然没法解释他为什么又迅速失望下去。
雷吉纳抿着嘴,话说的磕磕盼盼:「我先看到格兰特过来,又看到你来,所以关心一下。免得真的有什么事情发生,这是,这是我应尽的义务……」
一动不动的铠甲,让雷吉纳一下子有些心虚,但他又做出很快调整好自己的状态的样子:「义务,这是我应尽的义务。反而是你们,刚才到底在干什么?」
「很多人出现身体问题,被送到合适的地方罢了。」
弗雷恩语气冷淡,成竹在胸。
「是你授意的吗?这情况不是严重吗?」
他舔了一下嘴唇,笑容很勉强,也裹挟着怒气,看上去,仿佛一个无辜的人被莫名其妙诬陷的时候,做出的正常反应。愤怒,惊惶,不知所措。
但也有可能是明知自己的任务不可能完成,又不愿放弃。再或者是更复杂的情感,他刻意没有看布鲁图的方向。
「这就是你想说的?」
「什么意思?」
雷吉纳愈发慌张,并没有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那种余裕态度。
「打开天窗说亮话吧,雷吉纳。你知道是怎么回事,我知道,布鲁图和格兰特也各自知道一部分……」他看到布鲁图对着他眨了眨眼,「我认为你们三个是一伙的,但没人有你知道的多,他们也没理由开口。所以我说动了格兰特,等着有人出现,如果是别人,我不确定,但如果是你,肯定知道很多。」
「你在说什么?」雷吉纳局促不安地掐着自己的指尖,「我完全不懂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而且在这里交流,也不合适吧?」
最后一句话把倒数第二句彻底否定掉。如果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不会说出这种带有暗示意味的话,但也没说错,这里虽然眼下没人,但走廊本身并不是一个很好谈话的场所,很容易被注意到。
事实上,光是耽误的这一会,已经有人注意到这边,无论是要继续对峙,还是解除所谓的误会,在这里都不合适,最好找个别的地方。不然只会引起更多的混乱。
除非有确凿的证据,又要拼个你死我活,在公开场合摊牌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可接受的选项。弗雷恩早就想到了这一点,但是以他的立场来看,不太好说出口,在交涉方中只有弱者为了拖延时间,重新凝聚力量而转移地点的。而除非强者用难以拒绝的口吻,说出一个完全囊括在自己控制之中的场地,气势总会弱上半分。
现在的依据唯有气势。
他想不到哪里会是自己的「主场」,虽然这并不意味着附近找不到一个适合谈话的场地。
在大厅附近,小厅总是很多。找到一个暂时没人使用的房间,并不困难,也不怎么花时间。不过,不花时间这个说法只是相对而言,还是有不少人不可避免地注意到了这里的情况。可能是讶异这个有些奇怪的组合,也可能是因为那些因为「身体原因」被抬走的禁军被发现,可能的理由有很多,不如说,这个行动一开始就瞒不住,必须尽快解决。
而弗雷恩在宴会的过程中公然和邻国的格兰特将军密谈,旁边是一个所谓自由人,又有一个本地的——不知什么身份,不吸引注意才比较奇怪。虽然并非刻意,但确实有私语声和小声的抱怨,接连不断,一直到他们四个人很快找到,又派人整理好一个小房间,并且让特里奥帝国的士兵守好之后,都没有停。弗雷恩甚至感觉的到克蕾奥诺亚怨念的眼神。
这拦不住他的脚步。
格兰特和布鲁图先走了进去,然后是弗雷恩,雷吉纳在最后。在他关上门的一瞬间,外界的一切都随之隔断,而雷吉纳的态度也一下子改变过来。
虽然还是那种怯懦的,不复自信的担惊受怕的样子,但眼神改变了,仔细评估着弗雷恩的铠甲,又在房间里的另外两个人身上来回转着圈,在权衡着什么。
「认真的?」
「什么认真的?」
「我只知道一部分,而知道的这部分……」他住了声,看着房间,和先一步落座的人,「也不多……我要这样坐?」
先不论繁杂的坠饰,或者卡在房间正中间的长桌,座位的安排很简单,弗雷恩对着门,雷吉纳背着门,而格兰特和布鲁图一人坐在一个角落,感觉上,就像是观众席的位置——尽管不会有人在这么近的距离观看戏剧,也并非戏剧。
「应该没关系吧?」弗雷恩反问,「还有,我之前的判断有错吗?」
「当然,不管怎么说,克蕾奥诺亚公主被你排到了前面,无论出什么意外,我的立场也不可能高过她吧。」雷吉纳摆摆自己的手,「说到底,我只不过是另一个受到优待的魔术师而已。」
「优待到坐在最前排的魔术师?」
他的语气顿了一下:「他们很看重我的能力,而我背后是个小家族。」
「小到足以阻止格兰特将军太过强硬行为的家族?」
弗雷恩紧咬不放,他一定要在这里把雷吉纳包装的谎言撕扯开。
「因为我们曾经是朋友……说朋友会不会亲密了点?」
「恰到好处。」坐在椅子上的格兰特点点头。
弗雷恩判断,雷吉纳没有必要在这种问题上说谎。
而雷吉纳则有些失落地提出另一个问题:「你刚才说的失败的接近就是我吗?」
「当然是你,我这么劳神费力地把你引出来,不是为了凑热闹的。」这是他和格兰特商量的结果,之前的每一次针对他的行动,都不是从根本上挫败或预防——尽管看上去明明有着事先预防的可能性——而是在事件的紧要关头,突然出现,力挽狂澜。
那么背后无论有谁,应该都不会放过这个再狠狠刷一次存在感的机会,而克蕾奥诺亚有所疏离,布鲁图不太合适,诺艾尔也不知所踪,在他面前出现的只能是一个全新的角色,一个全新的,直指核心的突破口。比起剩下两个早就有所准备的人,新出现的人会更没防备。
虽然是雷吉纳,让弗雷恩有些意外,但也仅仅是有些的程度。
比起这个,更危险的是格兰特将军大有假戏真做的态度。如果真的没有人拦着他,他说不定会真的以略显强硬的态度,真的把他带到特里奥帝国去,虽然这对他来说也不一定是件坏事。这种手段只能说强硬,却未必负面,他也有一瞬间真正开始盘算如果真的发生了这种情况,又该如何处理。
「但我真的没什么可以跟你说的,我知道的……也不多。」
「你在消磨我对你的信任。」
弗雷恩想听到雷吉纳说实话,把他知道的每一个细节都完完本本地说出来,而不是在这里推三阻四。但钥匙没有,也没关系,他现在大可以继续转投格兰特那一侧的立场。
和雷吉纳不同,他有选择的权力。
意识到这一点,雷吉纳的脸色重新变得铁青:「不,实际上,这些话……我只能对你一个人说。不能在其他人面前明说,很有……危险。」
这句话像是实话,也很有道理,至少说得通。
「和我无关。」格兰特举起手,「我没有什么立场,只要答应的条件得到了满足。那我就满意,至于说不说清楚,我不在乎,也不关心。」
想到他的条件,弗雷恩就有些想要无奈,他原本不知道说的配合他们进行实验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从萨尔瓦·卡塔罗斯的说明来看,更像是人体实验,配合新的魔道具研发的实验。尽管格兰特将军一再保证没有什么危险性,但实验的风险本身,似乎就是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
他的开价会不会太高了点?
「我也是,我只完成自己的工作而已。我对那些雇主怎么提出颠三倒四的要求,又为了什么,无所谓。」像是怕雷吉纳不放心,他又在后面补充了一句,「当然,我也没有从斥候,转职成敲诈犯的打算。」
也就是说,即使省去一部分事实应该也没关系,在场的两个相关人士都默认。在这一点上,雷吉纳也无法提出什么反论,而是瞟了一眼紧紧关上的门,却依旧没有开口。
「你可以跳过不必要的说明,直接说在此基础上的结论。」
弗雷恩提示到,不过没什么用,听到这句话的雷吉纳只是露出了发自心底的苦笑:「暗语吗,算了吧,我对他们两个的了解,加起来都没有对你的了解多。」
意识到不对雷吉纳咬了下自己的舌头:「不,说反了,但意思懂吧。」
「大概了解。」
「那么……很多事情都没法说明啊,隐者。我可不敢说将军和纽扣人听不懂我说的话,反而是他们明白了,你还不明白,可能性更大。」
「这是必要的代价。」弗雷恩缓缓开口,「你们既然采用了这种有风险的方式,就必须要有代价。还有,纽扣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从这里开始吗?也行。」雷吉纳瞥了眼布鲁图,后者依旧深深地陷在自己的椅子里,「纽扣人,就是一个穿着纽扣制式的军服的人,而本身却不是个士兵,本来是泛指这个群体,后来就渐逐渐演化成一个人的外号。当然因为他是所有纽扣人中最出色的。」
这种说法让弗雷恩想起了另一种说法。
「自由间谍?」
「不,不。」布鲁图虽然阴沉着脸,但没有什么其他表现,「斥候,纽扣人或者纽扣人,但我不是间谍,永远不是。」
雷吉纳紧张地窥探着布鲁图的反应,一字一顿:「因为你做的事情比那些间谍还要恶劣,在我们一起学习的时候,我真没想到你会走上这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