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赫眼珠子动了动，视线落在白薇身上，随着她的话，突然扑倒玻璃上，张牙舞爪乱叫，发现摸不到白薇，用整个身体撞到玻璃上。

警报鸣叫。

白薇目瞪口呆地被警员领出去。

张队站在门口，朝警员点头，拉着白薇进办公室。

“你说的话能引起陈赫的剧烈反应。白薇，我想知道陈赫的弱点，当然，你可以对消息来源保密。”

白薇喝了口热水，表情很冷静，眼神仍旧有些慌乱。

“我说了孙宏给我名片的事。”

张宗忍了又忍，“这件事，怎么会是陈赫的弱点？”

白薇说出自己的推断。

“行乐酒吧是陈冰冰工作的地点，也是公认的贩毒窝点，这个地方极大程度改善了陈赫的生活状态，对他而言很重要。按照韩止，嗯，韩止教授的推断，陈赫是为了妹妹杀人，陈冰冰肯定在陈赫心中占有重要位置。行乐酒吧对陈赫而言又有了一层新的含义。”

张宗点头，“而你一个年轻女士，出入行乐酒吧，还扯到陈赫认识的孙宏，让陈赫立刻回想起陈冰冰。当时，陈赫是把你当成陈冰冰了吧。”

白薇点头。

张宗看着白薇沉静的脸，十分感激白薇牵挂案件，感慨，“好同志，陈赫案件结束后，全队请你吃饭。”

白薇最不想听到的话就是“请你吃饭”，于是摇头，“如果能多给我几天休假，不吃饭也行。”

张宗大笑，手机铃打断他的笑声。

来电人是李斌，“张队，韩教授同意参与参与审讯陈赫。我们马上就到。”

张宗大喜，“韩教授来了，我们到监控室。”

白薇听到韩止的消息，无奈又有些期待。

在她眼中韩止就是个无赖，但偏偏无赖有文化。尽管如此，她还是想看看韩止如何引导陈赫招供的。

陈赫被拷在椅子上，李斌和韩止坐在书桌后。

李斌主审，韩止记录。

白薇的视线不由自主落在韩止身上。

韩式今天穿着v领条纹长衫，外面套着绣花牛仔衣，下面搭配黑色紧身裤……嗯，三十岁的男人，打扮得蛮潮流的。

李斌问：“王强的手机手表上有刘荷、廖香仙、陈冰冰三人的血迹，是很重要的证物，为何在你手上？”

“他送给我的。”

李斌问：“警方找你时，你为何丢掉？”

“不想要了。”

“为什么不想要了？”

陈赫沉默。

李斌手指往前推，把一组照片推到陈赫面前，“这是在你家中找到的毒品，和王强尸体中发现的毒品含量完全一样吗，解释一下。”

陈赫闭上眼睛。

李斌朝韩止摊手：就是这幅样子，问不出有效信息。

韩止点头，并没有立刻说话。

审讯室一片沉默。

监控室中的两人同时皱眉，张宗说：“韩教授能行吗？”

白薇耸肩，撇嘴。谁知道呢？声音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韩教授能分析出罪犯的心理状态，一定很清楚对方的心理诉求，只要抓到突破点，应该会让罪犯松口。”

白薇听到自己说出这番话，一把盖住自己的脸，心中已经无力吐槽。

“我了解到你只有陈冰冰这一个妹妹。”扩音器中传来韩止的声音，“为了这个妹妹，你没少操心吧？”

“你和妹妹从小相依为命，她进行乐酒吧做调酒师，你当时是怎么想的？”

陈赫抬起眼皮，眼神毒辣幽怨。

韩止捻起小树林里被害人的照片，一张张看过，“强奸，杀人？一个女孩子做到这些事，看来生活的很辛苦哪。”

陈赫眼睛慢慢变红，死死瞪着韩止的嘴，“你再说一个字，我弄死你。”

韩止摇摇头，怜悯地看着他，“你可以一句话都不说，但警方已经掌握的证据足以把你送上法庭。杀人是要偿命的。”

陈赫开始挣扎，手铐撞在椅子上哗啦哗啦乱响。

韩止说：“这是最后一次问询。这次问话的主要目的，是要还原案件的真实面目。杀人犯固然可恨，但如果不是走投无路，谁愿意把自己的手弄脏？”

“这世上，最了解案件真相的人只有你一个了。”

不知韩止的哪句话触动陈赫，陈赫抽动鼻翼，大口喘气，“我只和你一个人说。”

韩止朝李斌点头。

李斌出去。

韩止看着陈赫，“你想说什么？”

陈赫沉默，神情迟疑忐忑。

这种表情代表内心正经历剧烈挣扎，韩止耐心等待，墙上的分针绕着表盘走了半圈，陈赫才慢慢开口。

“她从小很乖，很听话，学习很好。”

陈赫闭着眼睛，眼前又浮现陈冰冰很久以前的样子。

那时候的陈冰冰，和名字一样，冰清玉洁，长相俊，成绩好，在学校中有很多追求者。

陈父早年车祸身亡，肇事司机逃逸，当时陈赫六岁，陈冰冰两岁，陈母办完陈父的丧礼，不知怎的消失无踪，留下两个孩子在福利院长大。

陈赫把陈冰冰当妹妹，又当女儿，看着她长大。

“大概是冰冰初三的那段时间，我发现她乱交朋友，生气，失望，骂了她一顿。我很少骂她，她那次大概吓坏了，哭着从家里跑了。第二天没去上学，我联合学校老师找人，两天后在行乐酒吧找到她。”

那时候的建筑大多是平房，行乐酒吧是少有的二层楼。行乐酒吧后面有两条巷子，他是在巷子里找到衣衫不整的陈冰冰。

他爱护的妹妹，被人这么欺负，陈赫一连逼问陈冰冰，陈冰冰哭着说，是同班的学生带她来喝酒，后来把她一人扔下。

陈赫找那同学算账。

那同学是在社会上混的，联合小混混一下子把陈赫打了个半死。

陈冰冰找小混混要人，小混混提出陈冰冰加入他们的要求，不答应就打死陈赫。陈冰冰只得同意，入驻酒吧。

“我总想，如果我没骂她，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

后来卧龙商场建立，招商引资，行乐酒吧搬到商场17层，陈冰冰认识了一个大老板，性格变得更加古怪。他经常在陈冰冰胳膊脖子上看到烫伤划伤的痕迹。

这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陈赫说：“你们相信的那一套，我是不信的。我知道我活不了了。那酒巴招惹不得的。”

随后，陈赫一五一十说起小树林三起案件。

王强和他在饭局上认识，他看这个人穿着打扮，就知道不是一路人，只当他是蹭饭的。结账时陈冰冰来找他，他们应该是在那时认识的。

后来某天早上他去找陈冰冰，看到房间中有男人的东西，搜了一圈发现躲在窗帘后的王强。

事情捅破后两人大摇大摆在一起，他也不好说什么。

突然有一天，他得知陈冰冰的死讯，花大钱找人调查一番，才知道事情原委。

原来王强搭上陈冰冰这条线只是想弄点钱，而陈冰冰又想发展下线，两人一拍即合。王强带她去小树林取钱时，见周围没人，动心思用药玩得有些过，后来发生什么，两人都不太记得。清醒后看见有尸体，陈冰冰扔下王强偷偷溜了。

后来那次作案，是廖香仙得罪了一个大人物，大人物想教训廖香仙，就找到王强，王强用刘荷的死威胁陈冰冰一同作案。

廖香仙的死惊动警方，陈冰冰担心自己贩毒杀人的事情暴露，找王强商量，两人约定在车站见面，后来感觉有人过来，就进小树林。其实王强早就起了杀心，叫了几个朋友在小树林设陷阱。

陈冰冰就此有去无回。

“冰冰死后，我在王强家床底下找到砸死人的大锤子，确认了是王强动的手，就杀了那狗东西。”

如果是李斌审问，肯定会追问大锤子的下场。但韩止现在更关心王强的死法，“王强死于中毒，当时你们是怎么制服他的？”

陈赫说：“他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那些人看钱说话。有这么多好东西，干嘛不用。嗨起来什么都忘了。”

陈赫说完，突然咳嗽两声，声音无比嘶哑，“可怜我的冰冰，那么单纯可爱的一个女孩子。她还没结婚呢。”

韩止不知该说什么。

在陈赫眼中，陈冰冰罪大恶极也只是可怜罢了。那被她杀害的老老实实中年妇女刘荷，只是得罪人就被人害死的廖香仙，又算什么？

陈赫被带走，韩止仍坐在审讯室，手中转着圆珠笔，有些呆愣。

按照心理访谈的保密原则，他和陈赫的交谈是禁止录音录像的，但关系到社会安全问题，这条原则可酌情处理。

韩止放下笔，从审讯室出来，给张宗打电话，“张警官，我学校有些事，最近不能来局里了。”

白薇在视频上看着韩止从审讯室走出的背影，突然意识到，韩止很不开心。

这个认识让她一愣又是一呆。韩止心情好于坏，和她何干？

张宗挂断电话，叹息道：“结案吧。”

重案组很多同志常年生活在高强压下，接触的都是社会上最直接强烈的冲突，甚至还有很多碾压道德水准的事情，因此不少同志受不了这种工作环境要求转调。

“韩止教授虽然是心理学教授，但也是正常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