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薇给李斌倒了杯茶水，坐下，听李斌说：“以前警察为了让嫌疑人招供，会用一些手段。现在是明令禁止的。但小地方人民法律意识不强，何帅很有可能是被逼供的。”

白薇问：“因为何帅反复招供和翻供？”

李斌说：“他这种情况，如果犯罪态度好，在警局申请下可以从轻处罚。如果本身就是嫌疑人，心存侥幸想逃脱法律的制裁……正常人都不会这么做。那就是另外一种情况了。何帅是被冤枉的。”

白薇说：“犯罪现场凌乱，警方推断是入室抢劫，于是把犯罪嫌疑人锁定在盗贼身上。而盗贼就是压着道德法律边缘游走的一群人，给人印象很差，但他们也不一定会杀人。”

李斌摇头，“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拿到现场勘查的照片，说不定能发现一些有用资料。时间已经过了半年多，如果真凶早就逃之夭夭，何帅就惨了。”

下午时候，张宗和当地警方打过招呼，安排技术人员把资料传回市局。李斌召集赵蒙研究资料。

照片和文字资料相符：现场很凌乱，衣柜抽屉都被人翻得乱七八糟，地上乱扔着报纸相框，老人披着毛毯坐在沙发上，满头是血，沙发后有大量喷射状血迹。

卷宗记载的被害人身亡时间预估是晚上十点到一点左右，死于脑部受重击，流血过多，凶器是一根成年男性手腕粗的木棍，丢弃在现场，但木棍上没有完整的指纹。

两人一下午反复看资料，白薇皱眉说：“我怎么觉得沙发上的血迹很奇怪。”

李斌指着被害人的照片说：“孟长庚死的时候坐在沙发上，沙发后有喷射状血迹，说明他被袭击的时候就是这个姿势。”

白薇说：“是的，现场没有拖动的痕迹，沙发应该是第一案发现场。”

李斌兀自沉思，“我也觉得奇怪，但一时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敲门声惊动两人，白薇吓得倒吸凉气，看到门口的韩止，闭着眼睛喘匀气，“你怎么来了？”

李斌大喜，“韩教授！太好了，我们正好需要你呢。”

李斌把韩止拽进屋子，把手边的资料都塞到他手里，冲白薇使眼色，出门。

此时快到下班时间，白薇估计李斌出去买饭。果然，李斌很快提着大塑料袋进来。韩止仍在看卷宗。

白薇帮李斌把盒饭拿出来，掰开一次性筷子，“韩教授，先吃饭吧。”

韩止举着孟长庚的被害照片，“你们不觉得这张照片有问题？”

李斌把筷子给韩止，问：“照片是假的？”

韩止一边吃饭，一边说：“照片当然不是假的。而是他死的位置……不应该在沙发上。”

李斌激动地忘了吃饭，“我刚才和白法医也觉得有问题，但想不出哪里有问题。”

韩止说：“我们逆向推理。如果真的如报告中说的那样，凶手是何帅，且何帅是为了盗取财物被发现从而杀害孟长庚，说明何帅与孟长庚是陌生人。何帅会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动手，即使被孟长庚发现，何帅迫不得已下狠手杀人，孟长庚也应该是死在床上。”

白薇说：“如果孟长庚当时正好睡在沙发上呢？”

韩止说：“那也应该是躺在床上，而不是坐着。”

李斌拍手，“对！就是这样。这就是疑点。我总觉得这个地方不对劲……我立刻给张队打报告，趁案件没提交到法院赶紧重新调查。”

韩止问：“你们可以插手当地警方的案件？”

李斌说：“只要是冤假错案，抓错人的蠢案子，就算不得插手！”

韩止暗自轻笑，血气方刚是很好的，但很容易得罪人。所以李斌兴高采烈地说张宗同意接管案件，韩止很欣慰地想：有个好领导还是很重要的。

此时时间已经很晚，李斌和白薇韩止约定明天一早出发去刘家村做民访。

从单位出来，白薇才问韩止，“你今天怎么来了？”

韩止很委屈地跟在后面，“你一连几天都不来找我，电话也不给我打。我只能来找你了。”

白薇觉得韩止头上如果有耳朵，肯定会无力地耷拉下……她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忍不住踮起脚尖摸韩止的头顶。

韩止也觉得自己无药可救了。年龄一大把，居然向女人撒娇。但被白薇摸头的感觉还是很不错的。于是眯着眼很受用的哼唧两声，并没有阻止。

两人刚才吃过盒饭，就手拉手压马路消食。路灯渐次亮起，两人路过一家西点店，韩止拉着她进去，浓郁的蛋糕味扑面而来。

西点店很雅致，窗边零星摆放着座位，柜台用塑料藤蔓包裹着，装饰出复古森林的感觉，墙上还挂着花篮状的笔筒。韩止问服务员笔筒的用处，服务员介绍说，这是写给未来的信，他们会按照顾客写的时间地址收信人信息，在相应的时间把信寄出去。

白薇很感兴趣，眼睛亮晶晶的，韩止也想玩，一次性要来十张彩笺，十个信封。两人背对背趴在桌上写。

白薇的第一封是写给韩止的：“其实我第一次见到你，觉得你就是个专门调戏女性朋友的风流玩儿，当时要是有人告诉我，我会喜欢你，我一定赏那人一巴掌。后来我发现你是个很不错的人。就像你说的，是个绝世好男人。”

白薇的第二封信是写给顾晓晓的：“人和人的关系时远时近。如你一直在我身边一样，我会一直守着你——哪怕我不在你身边。”

白薇很快写第三封信，是给自己母亲蒋捷的：“你想毁了我。抱歉，让你失望了。”

第四封，给过去的自己，“所有的苦难都是财富。”

第五封，给未来的自己，“一定要幸福。”

白薇的每张信笺，写得字数都不多，写完后折叠好放进信封，密封后塞进墙上笔筒下的邮箱中。然后回头，看到韩止仍在伏案写，伸着脖子瞄了一眼，看到“哪怕不相信爱情，爱情也会如期而至”，“希望你在天堂安息”等字样，然后不小心看到zero的名字。

难怪，只有给珍爱的女人写信，才会用这样的措辞。目前为止，韩止很招女人，其中不乏优秀女人，如雅兰。但白薇能一笑而过，但提到zero，她有些无法释怀。可能是因为那个女人在过去某段时间，从身到心完整地拥有过韩止。

这种想法……白薇定义为嫉妒——蛇用苹果诱惑夏娃，人类被赶出伊甸园。嫉妒成为人类堕落的原罪。

白薇觉得温暖如春的西点店很热，让她喘不过气来，便去前台要了一份糕点，一份冰镇果汁，坐在原来的位置上玩消消乐。

游戏最大的好处是吸引人的注意力，白薇转眼就把负面想法忘到脑后。

韩止把五封信写完，塞进邮箱，看到专注玩游戏的白薇，心头软得塌下一个角落。

他的五封信，一封是写给父母的，写明当初“叛逆改名”的缘由和想法，又一封是写给自己的授业恩师彼得教授，向他讲诉自己毕业后的心得体会。然后有感而发，第三封信洋洋洒洒地写给所有饱受心理创伤的人们。

第四封信，再次回归自己的生活，写给曾陪着他生活了六年的朱钰。人都羞于承认自己的真实感情，外国人称之为害羞，中国人称为含蓄。所以往往一时的迟疑会造成终生遗憾。自朱钰离开这个世界后，韩止第一次勇敢地回忆两个人的过往。

他们第一次在教室相遇，在梧桐树下避雨时第一次牵手，做课题时两个人的视线相对，第一次接吻……

韩止文思如泉涌，写朱钰去世后他的失意困顿，最后对朱钰祝福……韩止被自己感动得一塌糊涂。

一张纸写得满满当当，再无处落笔。韩止意犹未尽地叹息。开始第五封信，写给他和白薇的未来，一时不知该如何下笔。

他和白薇在一起，好像听从冥冥之中的召唤，还不等他反应，他已经和白薇走得很近，不待他思考，他已经向她求婚。如果让他形容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段爱情，一次是波澜横生，一次是和风化雨。

因为有太多的回忆内容，他可以在心中一遍遍反复咀嚼，但念及他和白薇的相处，便是每天的一通电话，或者手拉手在马路上走。

韩止怔愣地看着彩色信纸，一时恍然，一时轻笑。

本来，平淡才是生活。

下笔，“我们前世许愿，今生相遇。”

从西点店出来，白薇买了两份小蛋糕，韩止送她回家，单元楼下，韩止问：“我哪天帮你搬家？”

白薇因为刚才偷看了韩止信上的只言片语而心情郁闷，勾着嘴角冷笑，“暂时还是算了吧。”

韩止不明白白薇为何生气。

白薇盯着他的眼睛说：“我喜欢你的时候，心中就再没其他人。爱情，是要有忠贞的。”

韩止恍然大悟，“你这是……吃醋？”虽然他不知白薇的醋意从和而来，仍是伏低做小，“我的心意你难道看不到吗？”(http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