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薇站在门外，犹豫敲开门要说什么。

她在这个地方住了七八年，闭着眼都能描绘出大红春联的位置，然后就是顾晓晓的话“快来看看横幅正不正……”

白薇嘘了口气，按下门铃。一直没人开门，便给顾晓晓打电话，顾晓晓说他还在学校，尽快赶回来。白薇轻轻应了声“好。”半年前她信誓旦旦说找到幸福了，但受到委屈还是回到原来的家。

顾晓晓提前下班，刚上楼梯看到蹲在门口的白薇，楼道天窗洒下白光，白薇靠墙抱膝，头埋进怀里，露出小半个侧脸，很像被人遗弃的小白狗。

“小薇？”

白薇抬头，抿嘴，撑着地站起来，“麻烦你了。”

“和我说什么麻烦？”顾晓晓一边开门，一边观察她表情，眼睛红肿，鼻头发红，情绪不高，明显就是刚哭过。

顾晓晓说：“马上就要过五一，我正好休息，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白薇很惭愧，“还是我做吧。我学会很多菜。”

顾晓晓一如既往笑得和煦，“是吗？小薇真是太厉害了。”

白薇被顾晓晓拉着进客厅，看顾晓晓动作娴熟地整理玄关处的鞋，很快找回半年前的生活状态。和顾晓晓在一起，她从来不为生活琐事烦心。真正做家务的时候才发现，家务活是很考验人的耐心和体力的。

顾晓晓收拾完玄关处，进厨房做饭，很快就传来整齐的叮叮咚咚的切菜声，打煤气灶的声音，菜进油锅的声音……不过十分钟，顾晓晓端着一盘菜一碗米饭出来，“别嫌弃，这是中午剩下的米饭，我给你热了热，你先吃，我再给你做两个菜。”

白薇很不好意，“不用麻烦了。”

顾晓晓有些生气，“和我还客气？拿我当外人？”

白薇硬着头皮坐在餐桌边。

韩止的屋子比较大，时常感觉空旷，骤然回到以前的房子，狭窄得让她不适应。白薇惶惶然然吃饭，顾晓晓的手艺很好，让她胃口大开，很快就吃完一碗米饭。顾晓晓又把一碗米饭推到她面前，白薇瞬间想起动画版《三毛流浪记》中，三毛好不容易吃顿饱饭吃撑的场景，不觉悲从中来。

顾晓晓诧异又心疼，“怎么又要哭？饭不好吃吗？我给你换道菜。”不是菜不好吃，而是知道她自尊心强，不好意思在人前流泪，于是找这个借口去厨房。

白薇小口嚼着米饭，情绪平静下来。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她终归是要面对的。

“晓晓，你不问我吗？”

“我为什么一个人过来？”

“我为什么不开心？”

“你真的不想知道吗？”

顾晓晓端着一盘凉拌豆皮黄瓜出来，坐在白薇对面，“你想说，我就听着。虽然我从一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但你总要经历一次才会甘心。现在，你要搬回来住吗？”

白薇愣了愣，“其实，还没到搬回来的程度……我和韩教授之间关系很好，只是出了些小问题，韩教授母亲不喜欢我。我不知道原因，又不能贸然去问。你能帮我吗？”

顾晓晓眸色变幻，漆黑的瞳仁宛如翻滚不休的乌云，乌云后藏着一头漆黑蛟龙，随时随地都能破云而出。很快，顾晓晓掩去所有情绪，“你的事，我肯定会全力以赴的。”

白薇说了今天在旅店陈静前后不一的表现，韩止和米莉的相处场景，喃喃自语：“我真的很想得到他母亲的祝福。”

顾晓晓起身，在白薇面前俯下身抱住她的头，“放心，我会帮你的。”声音发直，听不出情绪。

白薇没多想顾晓晓的异常，大喜过望，“谢谢你。”

顾晓晓动作很快，第二天吃早饭时告诉白薇，他以白薇娘家人的身份约陈静见面。他们得提前十分钟到，他和陈静沟通，白薇躲在屏风后偷听就行。

白薇不解，“我娘家人？”

顾晓晓解释，“便说你母亲知道你和我是好朋友，她也早把我当成你哥哥，我当然算的上是你娘家人。”

白薇反应了一会儿，笑道：“原来你想占我便宜！当我哥？你年龄分明比我小。”

顾晓晓说的理所应当，“我帮你忙，收点利息不行？”

白薇弹他脑门，“小聪明。”

两人按照计划提前十分钟到约定的餐厅包间，白薇坐在屏风后，靠着墙借屏风挡住自己的身形，从屏风的空隙中能看到外面的场景。

不一会儿，陈静单独一人赴约。

顾晓晓和陈静坐在圆桌两边。

顾晓晓帮陈静倒水，寒暄一阵，切入主题，“阿姨您放心，我来之前和小薇母亲沟通过，我作为她哥哥，能完全代表小薇家长的意思。我听说您对小薇颇有微词，能否直接说明原因。”

陈静垂眸微笑，说：“韩止第一个女朋友叫朱钰，想必你是听说过的。她死于毒枭之手，而白薇是……这也是她亲口承认过的。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母亲，实在没魄力让自己儿子每日睡在活火山口上。你们能明白吗？”

顾晓晓眼睑低垂，敛下所有情绪，“也就是说，您嫌弃小薇的原因，是因为小薇的母亲，而不是小薇本人？”说完，不着痕迹看了屏风一眼。

陈静眼神漂移，随即笑了。这个男孩子长得比杂志封面更漂亮，难得的是很有意思。屏风后有什么，他一个眼神过去，都尽在不言中了。看来这对小儿女的恋爱，双方家长都不赞同。

陈静叹息一声，“其实第一次见白薇，我只是觉得这个女孩子很单纯。单纯有单纯的好，最起码不会惹事。但后来我发现，太单纯的人相处起来很累。你懂我的意思吗？”

顾晓晓摇头，“不懂。”

陈静说明，“韩止需要一个体贴照顾他的人，而不是一个被照顾的人。他现在和白薇难舍难分，只是一时新鲜，等新鲜感觉过了，这两个人该怎么收场？”

顾晓晓挑眉，笑了，“不会吧。韩教授和小薇现在已经发展成灵魂伴侣了……我承认小薇在生活方面比较弱势，但人都需要成长的空间，假以时日小薇肯定也能照顾好韩教授。再者说少年夫妻老来伴，多年后他们也是能相互照顾的。”

陈静叹息，“话倒是不错。你见过雅兰吗？当初韩止和雅兰也是闹得轰轰烈烈，最后我插手安排韩止出国，雅兰去港大读书，这两个人就分开了。你现在看他们，能想象到他们当初好的要死要活吗？”

白薇只觉得陈静在撒谎。韩止心中最在乎朱钰和她，雅兰算什么？她当着韩止的面泼了雅兰一脸饮料，韩止啥话都没说。

顾晓晓问出白薇心中的话，“韩止真的在乎雅兰吗？我看不出来。”

陈静意味深长说道：“人心易变。韩止只是现在不在乎了。”然后惊讶地笑了，“你认为我骗你？没这个必要。我是韩止的母亲，全程旁观他的恋爱史，评论他的性格喜好总要比你更有权威。”

顾晓晓不置可否。

陈静摇摇手指头，继续和他讲道理，“韩止留学美国，喜欢西方社交礼仪，我来问你，白薇喜欢西餐吗？会跳交谊舞吗？最简单的，会打领带吗？当然，你会说白薇可以慢慢学，但我举这些例子不是揭示白薇的短处，而是说明他们生活环境阶层的差异，而这种差异根植于他们的思维判断和认知观点，后面的这两点是无法通过学习改变的。”

白薇靠着墙，心中脑中无比清明。

陈静看不上她，从一开始在各个方面都看不上她。她可以委屈自己报各种培训班，学习插花茶艺鉴赏舞蹈……但那个人还是她吗？她这辈子做的最多的除了学习考试，就是解剖尸体。为了一个男人放弃自己，多么可怜可悲。

白薇眼神发直，心中冷冷的，所有的情绪离她远去，她自己都诧异，为何能安静地听完陈静讲话。

顾晓晓送走陈静，到屏风后看望白薇，已经准备好安慰她的说辞，见到白薇本人，所有的话都噎在喉咙里。

“你……”

“嗯？”白薇抬头，笑了笑，“今天辛苦你了。不过接下来还得再辛苦你。”

顾晓晓想说，你不需要哭一场吗？最终只是点点头，把白薇拉起来。

白薇抢先一步结账，举着钱包晃了晃，“昨天来你家的时候，有个司机说，钱包出血了，就顾不得心头流血，今天姐姐我要大杀四方，你做好小弟，帮我拿东西。”

白薇说到做到，直奔最近的商场，看到什么好东西，小手一指，“把这个给我包起来。”

白薇买的都是男士用品，身后还跟着默默无语的顾晓晓，自然而然地导购员误会两人的关系，“好的，总裁。”

白薇揉着耳朵问顾晓晓，“她刚才叫我什么？”

顾晓晓脸有些红，“她叫你总裁。估计是网络看多了。”

白薇眨眨眼。她不看，不明白这两者有什么关系。

顾晓晓用手机点出一部女总裁的，指着文案说：“总裁大人，饶命……”

正好导购员提着打包好的袋子过来，听到顾晓晓的话，惊得嘴巴都合不拢，白薇视线扫过去，导购员低下头，很恭敬，“总裁慢走。”(http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