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晓晓从医院离开后，白薇立刻联系蒋捷，说的很清楚，“不要打扰我朋友。”蒋捷没多做解释，告诉她去地下基地，她会有意外发现。白薇认为蒋捷的安排是一个圈套，蒋捷用“不尝试去基地，你会后悔”这样的话逼迫白薇做出选择。

白薇是过去地下基地的，她在基地看到蒋捷自己运营的医疗产业，只不过那时候蒋捷刚从火海死里逃生，她很多东西没有过问。不过即使蒋捷安好，凭她和蒋捷闹掰的关系，她恐怕也不会多和她说两句话。

好像这次卧底行动后，白薇对蒋捷的态度有了微妙的转变。白薇能觉察出这种转变，因此更加心烦意乱。

白薇留在医院的东西不多，随便收拢一番，用软件叫车去城郊。

按照上次的记忆，白薇很顺利乘坐电梯到达地下基地，仍旧是空旷的毫无声音的笔直走廊，走廊上反射出刺眼的白光，两侧是半透明玻璃的房间，白薇轻轻走过，身后留下一连串窸窣的脚步声。直到走到一间房间，那间房间自动开门。

她在门口看到里面有个熟悉的侧影——那个人微微仰着头，身体佝偻，两只手不受控制地往前伸，好像动物捕食时往前扑的样子……

顾晓晓听到刘叔问他，他打算怎么处理，他忍不住笑了。很简单的问题，既然实验失败，这个女人作为接受药性的绝好的实验体，怎么能浪费？于是要求刘叔加大注射量，观察邢霜的反应。

原本就是控制脑神经的药物，加大剂量果然出现严重的反应，比如邢霜瞳孔放大，头向后仰，痛苦哀嚎又虚弱地发不出声音，四肢挣扎却被束缚，最后僵直而任命地耷拉下脑袋。

顾晓晓近乎痴迷地看着画面中发生的一切。晦暗的光，倔强的眼神，绝望的挣扎，每一处，都显出无比深沉的哲学内涵。顾晓晓感觉自己是个天才，能在邢霜这么丑陋的女人身上看到闪光点，他都要被自己感动了。

转头，看到门外的白薇。

顾晓晓笑了笑，伸出一只手，邀请她参加这一出视听盛宴。

“过来。”

白薇一边摇头一遍后退，邢霜悲痛的呻吟还在继续，而顾晓晓的眼睛因为兴奋变得十分明亮。

太诡异了。

白薇全身发冷，毫不犹豫转头往外跑。长长的没有尽头的走廊，回荡着白薇的脚步声，以及她急促的呼吸声。一声声共振叠加，好像身后有无数人在追她。

白薇弯着腰，穿着粗气，不敢回头。她有预感，随后背后会出现一只手，摸上她肩头，摸到脖子里，然后……一阵细微的冷风吹过，白薇尖叫一声，跌倒在地。侧头看着身后，身后空无一人。

刚才所有的恐惧，都是她的幻想。

白薇闭了闭眼，全身酸软，瘫倒在地。一抹额头，手上都是冷汗。这才发觉，后背也是凉凉的，稍微一动，薄薄的布料粘在皮肤上。

她的晓晓呀。

白薇狠狠闭上眼睛，终于有机会整理精致复杂的心情，再次回忆刚才看到的场景，心口一阵刺痛涌来，几乎让她不能呼吸。

她心痛的毛病早已有之，上次去看医生，先是看胸外科，做了各种检查，甚至佩戴二十四小时心电图，都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于是转去看中医。中医切脉后说了一堆“肺气不足，心气太弱”的话，开了一堆药，就放她回去了。白薇想起那堆药里有速效救心丸，可惜她总觉得自己年轻，身体很好，便没有养成随身带药的习惯。

白薇捂着胸口，慢慢呼气吸气，但太大效果，随着时间慢慢流逝，她感觉脖子上掐着一只手，每一次呼吸都能让她身体炸开，只能张大嘴，像一只出水的鱼，尽可能挣扎。然后，她清晰地听到“砰砰砰”心跳加快的声音。

头顶的光太耀眼，白薇意识有些恍惚，身体的病痛慢慢远离，好像灵魂出窍一般，她与自己的身体，以及这个身体所处的世界，分割开来。

一阵清凉拉回神智，然后鼻尖剧痛。

白薇眨眨眼，看到头顶穿戴着白衣白帽的医生，医生的声音从口罩出来，显得低缓沉闷，“病人经受刺激，只是暂时性昏厥，但需要静养。”旁边跟着助理医生负责白薇起来，还有一个护士装扮的女孩搀扶着白薇，温柔提醒她，“你感觉怎么样？”

三人护送白薇到病房，护士协助白薇躺在病床上，白薇才问医生，“我到底怎么了？”

医生清清嗓子，“中医讲身心一体，是很有道理的。积极的情绪可以刺激大脑皮层的海马区，加快乙酰胆碱传递，交感神经……”

白薇疲累地打断他，“能说得简单些吗？”

医生顿了顿，“简单地讲，情绪可以主导身体健康。白薇女士，你现在需要保持心情愉快舒畅，最好换个环境生活。”

房门被人关上，白薇闭上眼睛。按照医生的说法，她想要个好身体，只需要做到混吃混喝就行。但人的思维不受控制，她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到刚才发生的事情，或者韩止。

她之所以坚定地和韩止分手，就是不想韩止被蒋捷胁迫。但人生在世，一辈子的时间不过一弹指，她都已经这样了，蒋捷再想控制她，真的没有意思。

白薇按下床旁边的呼叫铃。

很快，护士进来。

白薇说：“我要手机。”顿了顿，解释道：“我要和蒋捷通话。”

电话接通，听筒中是蒋捷的声音，“你找我？”

可能是因为生病，白薇以往面对蒋捷总是满身戾气，而今虚弱得很，态度便温和了很多。

“我按照你的要求，来到基地。看到晓晓了。确实很意外。不过，这些应该都是你希望让我看到的。”

“我已经不想做是是非非的争辩，我现在躺在床上，身体不太舒服。我刚才就想，如果我死了，还有哪些遗愿……”

“如果没这么多意外。我肯定会和韩止结婚。虽然韩止母亲对我不太满意。但你对韩止也不满意。这样一想，我们两个人谁都不吃亏。”

“结婚以后为了不让你们看着刺眼，我们甚至计划出国待一段时间。”

“也许，我们会还有孩子。不过到分手那天，我们都没商量出关于孩子的章程。哦，这个还是要和他讨论的。不过韩止是个开明、情商很高的人，我把孩子交给他抚养，他肯定能带出一个乖巧伶俐的孩子。”

这可能是两个人最心平气和说的最多的交谈。白薇只是平静地说自己的心里话，蒋捷也未在中途打断她。

最后，白薇说：“我就这么点可怜的心愿，你都不能成全吗？”

蒋捷平稳的呼吸声传来，接着是她淡淡的嗓音，“顾晓晓就在门外，你和他谈。不管什么结果，我都不会插手。”

白薇挂断电话的瞬间，房间门自动打开。门外，果然就是顾晓晓。

顾晓晓进来，坐在她旁边，表情轻松，还帮她削了个苹果，苹果皮一直就挂在手上，一次都没断过。

白薇以前很少生病，不知道陪侍病人的场景，不过在电视镜头上见过类似的画面，美貌虚弱的女主角半躺在床上，深情英俊男主角安静削苹果，女主角看看他的手，再看看他的脸。两个人都不说话，但画面温馨而浪漫。

本该是这样的。

但白薇对顾晓晓没有一丝遐想，和顾晓晓安静处在一间房中，心头也没有半点波动。只是略微有些可惜，这样深情柔婉的顾晓晓，不该把时间感情浪费在她身上。

顾晓晓削好苹果，还把苹果切成小块，扎上牙签，喂给白薇。

白薇吃了一块，小口嚼着，顾晓晓神情更加温柔，又扎了一块。就这么接二连三的，白薇把一小盘苹果吃完了。顾晓晓问：“我再给你削一个。”

白薇摇头，“晓晓，你没什么话对我说吗？”

顾晓晓一边削苹果，一边说：“每个人都是多面的。你平常看到的是我，刚才看到的也是我。人格分裂什么的，根本不存在。小薇，来吃。”

白薇吃的有些撑，扭转头，扎着牙签的苹果如影随形跟在嘴边，白薇只好勉为其难张嘴。

顾晓晓笑了笑，“如果你不喜欢看到那样的场景，我以后会注意。”

会注意，而不是改正。白薇心沉了沉，想让顾晓晓做出改变，又害怕顾晓晓质问她，以何种立场要求他。

他们终究只是朋友。作为朋友，言多必失。

白薇叹息一声，“还记得我帮你报的旅行社吗？你如果不想去，我想出去走走。”

“一个人？”

白薇点头。

顾晓晓拧眉，“我劝你还是不要了。现在旅行社内幕很多。乱收费都是常见现象，就怕旅行社和当地势力勾结，骗你们钱财不算，还玩一出人身威胁的把戏。”

白薇怔愣，觉得顾晓晓说话太夸张。

顾晓晓随即点开手机微博，让她看刚曝出来的“某南恶性打劫殴打女游客事件”。该游客脸上缝了十几针，去当地警局报案，却一再遭到推诿，最后只能花钱在微博热搜上曝出自己的遭遇，希望借用媒体的力量给自己讨回公道。(http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