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去上班的时候，我故意拉着修灵尘从昨天见到中年妇女的那条路走过。人有的时候就是很奇怪，明明拼命想要闪躲的东西，却有时刻惦记着想要看一看。果然，她依旧坚持在那里，依旧抓着每一个路人追问。可是她的坚持，却没能换来想到的结果。

想来，这世间的事，就是如此，付出和收获永远不会成正比。不知道她知道这个规律，会不会觉得自己的行为很是可笑，会不会转身就放弃自己的追寻。

我偷偷躲在远处观察着她，想着这个中年妇女可真傻，每天都在同样的路上问，那岂不是问的都是一批人，怎么可能找到她要找的人。如果我是她，我一定会一条街接着一条街的找，而是在同样的街上浪费时间。

修灵尘跟在我的身边，没有说话，我观察了一会儿，拉着修灵尘转身离开，离开的瞬间，我问修灵尘：

“修灵尘，你有时间听听我的故事吗？”

“只要你想讲，我随时有时间。”

“好……”

当晚，回到家，我准备了炸鸡和啤酒，拉着修灵尘坐在地上，一边吃一边喝一边聊：

“修灵尘，炸鸡啤酒可是现在最流行的搭配了，就像下雨天和巧克力最配是一样的感觉。”

“修灵尘，这酒太劲爆了，是我喜欢的类型。”

“只是为什么一直喝也喝不多呢？”

“一直是最近喝酒的次数太多了，酒量又增加了！”

“修灵尘，你有在听吗？”

“在，一直都在……”

听到修灵尘的声音，我的心莫名的暖起来，我望了望修灵尘，又望了望窗外的夜色，继续问道：

“修灵尘，这么晚了，天这么冷，你说那个妇女还在找女儿吗？”

“也许吧！”

“那你说她现在住在哪儿呢？”

“也许是蜷缩在哪儿个破旧的旅馆里，也许是躲在天桥下。”

“天桥下，会吗？”

“或许……”

我继续望着窗外的夜色，想着中年妇女蜷缩在天桥下的样子，心中一片凄凉，我回过头，勉强撤出一丝笑意：

“修灵尘，你知道吗？那个中年妇女其实是我的妈妈。”

修灵尘听到我这么说，丝毫没有震惊，只是认真的点点头。修灵尘的反应在我的意料一种，这段时间发生的种种他全看在眼中，聪明如他，想来早就知道了我俩的关系，只是因为我一直逃避这个问题，所以他也没有追问。

我苦笑着继续说道：

“是不是很好笑？一个在孤儿院长大的孩子，竟然还有妈妈？而且不管经过多少年，经历多少事，这个孤儿都能清晰的记得妈妈的样子。即使她衣着褴褛，完全不是当年孤儿眼中的模样，但是她竟然只需看一眼，就立刻认出那个人是她的妈妈。是不是很好笑，是不是很好笑？”

说着，我哈哈大笑着喝了一大口酒，由于笑的过于用力，竟然呛得自己不断地咳嗽，我一边咳嗦，还不忘继续笑着。修灵尘见此，急忙上前拍了拍我的背，我推开修灵尘的手，笑着说：

“你看，连上天都觉得我很好笑，用呛酒的方式来惩罚我。”

修灵尘心疼的说道：

“胡小朵，你这是何苦呢？何苦这么为难自己呢？”

我咬了一口炸鸡，摇摇头说道：

“我没有为难自己啊，我只是觉得自己很好笑，我一个孤儿竟然记得妈妈的样子，真的很好笑。”

为了表示这件事真的很好笑，我继续哈哈哈大笑着。他叹口气说道：

“胡小朵，这一点也不好笑，孩子能记住妈妈的样子，是这世间在正常不过的事。”

我喃喃自语起来，像是再问修灵尘，也像是在问自己：

“是吗？是吗？”

修灵尘双手抓住我的肩膀，按住我，说道：

“是的，不用怀疑，是这样的。”

我再次呵呵呵笑起来：

“修灵尘，谢谢你在我身边安慰我。”

我害怕修灵尘说出他准备随时离开的话，急忙继续说道：

“好了，今晚上不是来听我的故事的吗？那听好喽，我开始讲喽！”

我见修灵尘在点头，于是喝了口酒继续说道：

“我出生在一个小村庄里，整个村长都靠种地为生，所以这个村庄是很重男轻女的，毕竟生了女儿长大后是要嫁出去的，而生了男孩，将来不但能帮家里干活，还能娶回别人家的女孩子做饭，养一赠一，想想都觉得合适。”

“如今想来，我能在孤儿院长大，怕是也是极好的，否则我怎么有机会离开那个村庄，如果不离开的话，向我这么大，怕是早就嫁人生子，如果生个男孩子还好，要是生个女孩子，怕是会被婆家瞧不起。”

“据说，我妈妈因为生我，以后再也不能生育了，这样一心想要男孩子的爸爸很不开心，是真的很不开心，他为此常常酗酒，我不记事的时候，自然不知道发生过什么。只是我渐渐长大，我爸爸对我的恨非但没有减少，还与日俱增。”

“我记得，我爸爸那是常常喝的醉醺醺的，而且他一喝多，就大声的骂我，说我是扫把星，说我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上。有时候，甚至动手打我。呵呵呵呵，你看看我现在千杯不醉，一定是遗传了他，所以也能猜到他有多能喝了。”

“我妈妈是个懦弱的女子，见到我爸爸这样，连哭都不敢大声，只是默默流泪，不发出一丝声音。别人家的爸爸大孩子的时候，妈妈都是会出手护着的，但是你知道吗，我的妈妈从未保护过我，她最多只是流流眼泪。”

“我爸爸的行为越演越烈，他不单单酗酒，还开始赌博，有时候甚至将家用都输光了。我妈妈因此，竟然也有点恨我了，她固执的认为，如果不是我，我爸他不会变成这样。所以她会对着我发脾气，有时实在生气，也会动手打打我。”

说道这里，我竟然呵呵笑起来：

“好在她的力气没我爸的那么大，也有可能是我在我爸手底下锻炼出来了，所以每次我妈打我的时候，我都感觉不到疼痛。我甚至冷眼旁观的看着她，像是她打的不是自己，而是别人。”

“后来有一天，我爸爸因为喝多了酒，竟然意外去世了。对于爸爸的去世，我一滴眼泪也没掉，甚至有些雀跃。来参加爸爸葬礼的亲朋好友都觉得我是个无情的孩子，我也举得自己似乎过于无情，可是我真的哭不出来，就连假装，都没有心情。”

“妈妈因为爸爸的死，哭的昏天暗地，那一刻开始，她便将对我那一丝丝恨意逐渐扩大，我能感觉到，她连看我的眼神都变了，变得和爸爸一样。我知道，我妈变得和我爸一样恨我了，果然，不出我所料，她开始像爸爸一样打我骂我，毫不留情。”

“对于她的改变，我也不是很难过，因为我那时已经习惯了挨打挨骂。就是有一件事我感觉很奇怪，为什么我觉得我妈打我的时候开始变疼了呢？是她的力气大了，还是因为没有爸爸练手后，我变得细皮嫩肉了？”

“爸爸去世后，因为妈妈要干农活，所以，我的生活里多了一个奶奶，我见别人家的奶奶对自己的孩子都很好，我为此还开心过一段时间。我单纯的以为，会有一个人来疼我了，我的生活从此就会变得不一样了。”

“可是，慢慢的，我就知道我错了，我的奶奶和别人的奶奶不一样，她也常常说我是扫把星，说我命硬，说我不但不能让妈妈传宗接代，还克死了爸爸，说完简直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上，说我让他们老李家从此没了烟火。”

“奶奶因为这些原因，对我也很不好，但是因为她年纪大了，所以只能骂骂我，动手打我是打不动了。妈妈虽然接受了爸爸打我的工作，但是因为她常常去干活，所以多数时间还是不打我的，因此，我心里暗想，这样也好，至少我不会再挨打了。”

“就这样，我慢慢长到了十岁。我也慢慢的发现，我是个冷酷无情的家伙，我不关心我身边所有的人事物，别人偶尔对我的关心，我也会冷嘲热讽，渐渐地，村庄里的所有人都视我为怪物，常常远远看见我，就转身走开了。”

“我总是孤单的一个人，吃饭睡觉，除了奶奶的骂声，妈妈的打骂声，我甚至无人说话，但是我却一点也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我总感觉，这世间，就我一个人挺好的，真的，很好很好。”

“我清晰的记得有一天开始，我妈竟然不打我了，她开始每天抱着我不住的哭，这天，她痛苦结束后，对我说，她生病了，病的很严重，怕是活不了多久了，所以不得不将我送给城里有钱人家。”

“我当时没哭，因为我从小就没生活在爱里，所以我甚至失去了爱人的能力，因此对于我妈要生病去世这件事，我只是当成一件小事，并没有多么痛苦。奶奶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冷声骂我不仅是扫把星，还是个白眼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