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烠指着的方向看了老半天，才认出是藏在树枝死角后的摄像头。周围的树木生长得十分茂密，不认真看根本找不到那么小的电子设备，一旦留了心眼就能发现这样的小东西沿着矮墙，安装了好几个。
等等，也就是说从刚才隗息发现他们起，就已经进入了罗家的监视范围？隗安宁有点头皮发麻，这样说来的确是没道理把她赶回去了，都被人看到了。
又走了约莫二十分钟，总算看到了巨大的正门。
“欢迎您，隗少爷。”
穿着黑色西服带着黑色墨镜的中年男子已经站在门口迎接他们。
隗安宁不敢直视，总觉得镜片后的眼睛正盯着她打量，极度不友好。
“这位是？”
“我姐姐。”隗息抢在隗安宁开口前说道。
“明白了，两位这边请。”
中年男子背对着他们，隗安宁稍稍松了口气，打量起庭院。很传统的中式风格，无论是花坛还是雕塑，看上去都是天然的岩石堆砌而成，连打磨的步骤都省去了的样子。无论是房子的外墙还是庭院布置，几乎都用的不规则表面的石块，看上去厚重又阴冷，但不能否认，这里的主人品味非常好，所有的装饰都自成一派，非常舒服。
烠双手置于身后，像个散步的老人家，偶尔远离他们几步，敲敲这儿摸摸那儿，院子里打扫的人对他们鞠躬，之后继续忙于手上的工作，对烠的经过熟视无睹。
隗安宁跟在隗息身边悄声说：“他看不见烠和蜥珑？”
“罗家都是普通人。”
她点点头，重新站到烠的身侧。
中年男子带领他们穿过走廊来到侧门，进入花园后，眼前竖立着一栋孤零零又细长的小高楼，远看倒有几分灯塔的味道，大门外站着那个和隗息见过面的女仆，她在听过中年男人的介绍后面带笑容地鞠躬。
“欢迎二位光临，我家主人正在上面等候。”
旋转楼梯走得人很不舒服，就好像钻进空间愈发狭小的洞穴，再往里深入就无法全身而退。
走上螺旋状的楼梯来到第一间房，女仆叩响房门。“主人，隗家的人来了。”
“知道了，你去休息。”
女仆对他们行礼后朝楼梯上走去。
隗息推开那扇用彩色玻璃镶嵌的巨大木门走了进去，隗安宁在踏入前犹豫片刻——
有些磨损的木质地板上画满了奇怪的黑色图案，有点眼熟，又说不上哪里见过。
和家里的一些装饰有点相似。
烠先走了进去，在房间里渡步，仔细把地上画着的东西看了个遍。
这种时候旁人看不到还真是方便，隗安宁想。
房间深处，一个穿着染着各色油彩的围裙的粉色头发少女正聚精会神地拿着笔在桌子上画些什么，然后她站了起来，手里拿着一块像是皮肤的东西来到一台叫不上名的机器前，裸露的双臂上画满了各种纹身，威慑力满分。
那个高挑结实的少女比照片上看到得更难以靠近，她转过身时，耳朵上的金属耳环十分晃眼。
目光不太友善。
“来了？你就是隗息。”她扯扯嘴角，放下手中的“皮肤”，“我们发了这么多通短信，总算是见着面了。”
高挑少女的声音十分中性，听起来十分可靠。
“你的要求我之前已经拒绝。”
“可你还是来找我。”
少女的目光扎实地停留在隗安宁的身上。
“就是她？”
“嗯。”
“你还真把她带来了啊。”少女笑着哼出声。
“……”隗息阴沉着脸。
什么情况，原本自己也在被邀请范围内么。隗安宁捅捅隗息的手臂，他极其不给面子地扭头不看她。
这家伙又瞒着她。
罗栀子走到他们面前：“初次见面，我是罗栀子。”
“你好。”
“你就是隗息的姐姐？”
“是啊，不知道你这次有什么要拜托他的……”
“等等。”少女突然话锋一转，“你有感情？”
隗安宁张口半天，说：“有啊。”
要不是因为罗栀子看不见烠，隗安宁现在真想回头问问烠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没想到罗栀子忽然脸色大变，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抬高左看右看——少女手上的力道非常大，隗安宁被手指卡得十分不舒服，抓着她的手腕。隗安宁已经很用力，结果连罗栀子的一根手指都拉不动。
隗息一把将她推开：“你干什么！”
“开玩笑的吧……你在跟我开玩笑吧隗息！”
罗栀子从喃喃自语到高声质问，脸上的愤怒迅速加剧，蜥珑从隗息的头上跳下，停在慌张的隗安宁肩膀上，只见她轻轻揉揉痛得不行的下巴——可能被掐出淤青了。
她对眼前的少女感到恐惧。
“她是‘隗安宁’？你别不是带了个冒牌货来糊弄我！”
“我……”
蜥珑说：‘嘘——听他们说下去。’
隗安宁偷偷向烠投去眼神，烠摇摇头，抬起食指停在唇边。
“隗家只有一个隗安宁。”
罗栀子嫌弃地往后缩缩脖子：“所以你是在告诉我，‘隗安宁’就是这么个没用的东西？”
隗安宁忽然觉得难以呼吸，在眼前这个丝毫不掩饰自己喜恶的女孩眼中，她清晰地看到了嘲讽与不屑。
那是看待器物的眼神。
那双凌厉的目光下，隗安宁觉得无地自容。
“罗栀子！”隗息生气地瞪着她。
“我说错了吗？替你们封锁消息我们付出多大代价，你不会忘了那些惨剧吧，隗息，你可是在现场的！”罗栀子的手对着隗安宁上下比划，“现在你告诉我，让我们家族费尽心机的、十几年来暗中保护的就是这么个玩意儿？”
隗安宁只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在少女的眼里，自己是个“物品”。
还被描述成毫无价值的“物品”。
她应该反驳，对上罗栀子那凶恶的眼神，被吓得不知该如何开口。少女有着这个年纪的女孩所不可能拥有的暴戾视线，单单这一点，就让隗安宁不知该以什么样的态度来应对，似乎无论怎么做，罗栀子都是不满意的。
剩下的理智告诉她，罗栀子这样说一定有她的道理，而那正是她所不知道的内容。
隗安宁脸色惨白，一旁的烠柔和的目光始终不离开她开始捏紧的拳头，隐隐透出赞许的神色。
“罗栀子，这是我最后一次对你的警告，如果你还想让我们帮你，最好别再说这种会触怒我的话。”
“我说错了吗？”
“你错了，而且大错特错！”
“好啊，那证明给我看！”
隗息冷笑着说：“怎么证明？你要是能看到梦兽，何必来找我寻求帮助？”
罗栀子脸色一僵，双手环胸：“没想到隗家少爷已经有能耐跟我对着干了，怎么，只会耍嘴皮子吗？”
“别忘了你现在有求于我。”
“你也别忘了，罗家给你们隗家面子，我特么不给！”叛逆的少女眯起眼，“我最喜欢干的事就是鱼死网破，不信你试试。”
“……罗栀子，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对我有那么大的敌意吗？”
隗安宁的声音在颤抖，她必须控制住情绪。
罗栀子余光扫向她。
“我对你没有敌意，只有失望。”
“因为我和你想象中的不同？”
“你看起来很‘无辜’，没有比这更让我恶心的了。”
隗安宁忍住翻滚的情绪，说：“那么告诉我你知道的事吧，‘我’应该是什么样。”
“姐！”
隗安宁看也不看隗息，这家伙从没有这么让她恼火过。
烠不说话，只是一直看着她，那双眼睛像是在说——做你认为正确的事吧。
她对着烠抿嘴笑了笑，罗栀子顺着她的余光，什么都看不到，脸色立刻有些难看。
“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我现在倒希望我什么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