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初秀迎着他热切的目光，竟然有些恍惚，因为，他的眼神实在是太纯洁，太开朗了，没有遮拦，没有阴影，全是飞扬洒脱的青春。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和那样可怕的往事联想起来？

可是，她把那个声音记得清清楚楚，绝对不会出错。

沈一慎见她不语，又追问：“苗初秀，到底怎么了？”

她终于鼓起勇气，低声道：“也许是我的记忆出了差错，这么说吧……那年的四五月份，你有什么印象深刻的记忆吗？比如，你有没有喝醉过酒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

沈一慎：“……”

沈一慎见她的神情如此不对劲，也觉得这事情不对劲了。于是，他非常认真地回忆了一下，半晌，一字一句：“三年前的夏天……四五月份……我想想我在干嘛……那时候还没有放暑假，我才上大一，我好像整天都在学校……我真的想不起任何印象深刻的事情了……”

他忽然抓住了重点，睁大了眼睛：“喝醉酒？不，苗初秀，你该知道，我从不喝酒！我觉得抽烟喝酒都是恶习，所以，我从来不沾边。就算刚刚高考结束，同学们疯狂庆祝，聚餐的时候开了好几箱啤酒，但是，我也只尝了一小杯，根本从来就没有喝醉过……”

苗初秀：“……”

他非常坚决：“我敢肯定！在过去的三四年，我几乎是滴酒不沾。只上一次和你闹矛盾的时候，我以为你从此再也不会理我了，所以特别绝望，一怒之下开了一瓶茅台……”

他忽然有点脸红，声音也低下去了：“就算开了那瓶茅台，我也只喝了几口……因为，我觉得白酒真的太难喝了……我试着买醉都没办法……根本喝不下去……”

苗初秀明明是满腹心事，听得这话也忍不住笑起来。

纯洁少年。

是的。

无论她曾经对沈一慎有多么不满意，但是，她还是不得不承认：沈一慎从未改变。从开始，到现在……至少，他的本质没有改变。还是如当初那么阳光，开朗，毫无伪饰。

要把这样的一个少年和当初那么可怕的往事联系起来，真的是太难了。

可是，心底也隐隐松一口气：如果不是他就好了！但愿不要是他！

沈一慎见她忽然笑起来，顿觉漫天乌云散开，太阳露出了金边，雨过天晴，满天彩虹。

又是那个绚烂夺目，神秘莫测的少女了。

从第一面起，就觉得她不同一般女生。

此刻，这种感觉就更强烈了：因为，从来没有见到谁笑得这么好看，这么明媚。

心，竟然又一次砰砰砰地乱跳。

好像之前的压抑，惆怅，失落……忽然都烟消云散了。

他不笑了，怔怔地：“苗初秀……你笑起来好看多了……”

苗初秀：“……”

苗初秀避开了他灼灼的目光，又喝了一口咖啡。

她今天当然不是约沈一慎来叙旧的，更不是要和他怎么怎么样……甚至一想到今天的主题，心情又不由自主地沉重起来。

她慢吞吞的：“沈一慎……你还有别的兄弟什么的吗？”

“兄弟？”

沈一慎摇头：“不，我是独生子！没有任何兄弟姐妹！”

苗初秀心里又是一抖。

“苗初秀，你到底为什么这么问？

她忽然不想问下去了，越问越是可怕。

她慢吞吞的：“好吧，沈一慎，今天算我耽误你时间了……”

沈一慎不可思议：“你找我，就是为了这个问题？”

她的神情变得非常奇怪：“有一件事情，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希望是我错了，否则，会酿成大错。所以，我打算再去查证一下。不过，沈一慎，我希望你对这件事情彻底保密，哪怕是对你妈妈也不要说！”

沈一慎：“……”

她慢慢站起来：“好了，我也不打扰你了。我已经买单了，你不必管。”

沈一慎：“……”

她出门，沈一慎也跟她出去。

其实，沈一慎根本不关心这件事情，他有别的很多话要告诉她，比如，问她这几天空不空，要不要出去走走什么的……或者什么都不说，就这么陪着她走一程。

可是，她在大门口就停下脚步，淡淡地：“沈一慎，再见了。”

沈一慎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去，没有说再见。

因为，他原本根本没有打算说再见，却没有继续下去的机会。

他在原地站了很久，半晌，惆怅地离开了。

直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苗初秀才慢慢从僻静处走出来。

她驱车，出门。

车子开了很久，到了荒郊野外。

那是曾经的城乡结合部，短短三年时间已经大变样了——四周高楼林立，开发商们的新盘如火如荼。

但是，那条水泥路以及旁边僻静的小树林居然还神奇地存在……尽管旁边堆满了各种建材垃圾以及土块瓦块。

天气依旧很冷，阴风惨惨，细雨纷纷，虽然是大白天，但是也显得萧条，肃杀，路上罕有行人。

因为春节假期，未完成的高楼大厦都暂停了，远处待拆迁的破旧老房子里的外来人口也都回老家去了……人烟稀少到大白天走在这里都有些瘆人。

三年前，这里更加荒芜。

苗初秀站在一颗光秃秃的梧桐树下面，踩着一地发黄的叶子。

“救我……救我……”

悲惨呼号的少女就像一条濒死的鱼。

温柔和善到了极点的中年妇女的声音：“可怜的小姑娘……如果你再见到那两名歹徒，你能认出他们吗？”

“能……就算他们化成灰，我也能认出他们……”

就是这句话，要了小姑娘的命——那个温柔和善的女人，不知道用了什么东西，一下子刺瞎了她的双眼。

……

这段恐怖到了极点的场景，是苗初秀刚刚从18楼掉下去之后，以为自己“魂飞魄散”时看到的场景……她还清楚地记得，那天晚上的月光很奇怪，有时候是明晃晃的满月，有时候又是邪魅诡异的下弦月，有时候甚至乌云遍布，根本不像是有月色的样子……以至于现在回忆起来，她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甚至那天的时间也很蹊跷，在“魂游”期间，她一直以为是暑假，后来清醒之后，又是四五月……所以，她都搞不懂自己到底是记错了还是怎地，或者，这就是一场幻觉而已？

要不是后来，她还无意中见过那个死鱼一般的瞎眼少女，她会以为真的只是一场幻觉！

要不是昨天，她忽然听到沈夫人的声音，她还是会以为那是一场幻觉——毕竟，再后来，她再也没有没有见过那少女，甚至快彻底忘记此事了！

但现在，她内心战栗。

那个可怕的中年妇人的声音，绝对就是沈夫人的声音！

千真万确，不可能有任何的错误！

绝对是她！

那个可怜的少女，只是一名中学生。某天，她晚自习下课，回家拿东西，于是，在半路上遇到了两个喝醉酒的不良少年……他们对她施了可怕的暴力，然后，把她仍在路边就跑。

可能少年的长辈害怕这少女报警之后，很快查到他们，于是，他们的家长悄悄地出手，弄瞎了少女的眼睛。

从此，这个少女彻彻底底成为了一个废人，生不如死；但是，伤害她的凶手逍遥法外，至今没有受到任何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