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七号离开，贝兹托妮先想告别起身离去，却被洛伦叫住了。

“陪我去甲板上走走吧。”

他留下这么一句话，便绕过贝兹托妮的身体率先走了出去。

晚上的海风比早晨要冷上许多，正好解了大量的夏暑，吹得人舒服至极。

洛伦的头发被风吹得摇晃不已，他只能拿出一顶帽子压住头发，贝兹托妮也照样戴了顶帽子。

“贝兹托妮，你觉得，科技神教是邪教吗？”

“科技神教为了海外道之人的生存而进行努力，甚至不惜和明日教做斗争，从他们的角度来说，科技神教意义，就和明日教对我们的意义是差不多的吧？”

“那如果有人要来毁灭明日教，你会开心吗？”

贝兹托妮沉默了很长时间，半晌抬起头，看着黑洞洞的水面道。

“老板，你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大吗？”

“知道，通古斯大陆的面积只占这个世界三分之一，剩下三分之二则是这漫无边际的海洋。”

“老板，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是海洋的资源多，还是陆地上的资源多吗？”

“这当然是海洋中的资源多了，毕竟面积在那里摆着。”

“既然海洋中的资源这么多，那么为什么不加以利用呢？”

“利用？”洛伦看看贝兹托妮，后者笑着继续说道，“老板，你不会真的以为禁铁令就代表明日教是个保护自然的组织吧？教皇冕下什么人物，没有拳头说话不响这种道理她怎会不知道？一切都只是做戏给人看罢了。”

“做戏？”洛伦皱眉，他不觉得欧若拉是做戏，她的的确确有保护环境的想法和行为，也付出了实践，现在说她只是为了做戏，未免有点强行了。

再者，换个角度思考，教皇这种等级的人物需要向谁演戏呢？

“所有明日教的教徒们。”贝兹托妮双手搭在钢铁栅栏上，船行驶时发动机的声音不响，耳边只有水流和风声，都不大，“教皇冕下要向他们负责，也需要向他们演戏。”

“明日教如果不发展科技，又怎么能维持现在这种超然的地步？只有让教内的科技发展依旧保持领先状态，才能在这个世界中占据足够重要的地位。”

“……原来是这样。”洛伦长长吸了口气，海风灌入胸腔和腹部，在混杂了浊气之后缓缓吐出，“原来是这样。”他像是念经那般又重复了一遍。

“是的。无论科技神教有没有对明日教的人出手，这一次的行动迟早要进行的。只是现在有了这么一个借口，刚好轮到我们了而已。就算现在没有机会，十年后，二十年后，总会有机会的。就算没有机会，强行制造也能出现机会。”贝兹托妮连续说了四个机会，长段话之后停顿了一下，洛伦耳边顿时只剩下了风声和水流声。

“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

贝兹托妮没有去看洛伦：“说实话，您在我心中一直是个半大小孩，但我没想到您连这都想不到。是该说您太善良了，还是该说您有点蠢呢？”

这次任务，不过是借着明日教之人被袭击而找到的上门问罪机会。以明日教的庞大，早就对隐藏于海底的那些资源垂涎了，不开采自己的资源而是将视线和手伸到对方的领地中——对科技神教而言，对方就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对着自己露在空气中的肉流着口水。

也难怪自己一路过来没有遇到科技神教的人，好像对方根本就没有防备明日教一般——恐怕就连这次所谓的袭击，都是明日教自己自导自演的戏码吧？

“怎么，难道在您认识到所处组织的‘邪恶’后意念出现了动荡？”贝兹托妮歪着头，嘴角微微翘起，露出看热闹的模样，“堂堂……的意志就这么不坚定？”

比起意志动荡，不如说洛伦的意志变得更坚定了一些，毕竟他的目的不是巩固明日教的统治，而是去毁灭它。

“您也别只看到这方面，天灾人祸时，冲到第一线的除了各个国家自己的救援队，速度最快的就是明日教的救援队；十几年前西道闹灾荒，数千万的人受灾，若不是靠着明日教的救援粮和特种小麦，有多少人能活到现在？还有……”

贝兹托妮如数家珍地说着明日教为人类做出的贡献，这些都不是所谓的功过相抵能轻易消除和遗忘的。

“我在暗部工作很多年，知道它在暗地里做出很多不好的事……但是，纵使明日教曾经伤害了很多人，可我依旧选择忠诚于它，保护它，因为我知道，只要明日教存在一天，这个世界就会稳定一天，只要明日教存在一天，那些未来遭受灾难的人们就有一道永恒的保护伞，包括你我在内。”

空气安静了很久，洛伦看着海面和悬在天穹上的月亮，心中忽然冒出一个句子。

天边月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

这是一位古代的诗人创作的作品，对于这种东西他一向是嗤之以鼻，科技是改变世界的真正力量，区区诗歌又能如何？

但洛伦觉得自己似乎是错了，就好像他从来没想过在钱权之外，还有一个关注人性的贝兹托妮。

洛伦忽然有点想笑笑了。以前她在自己身边不学习的时候，自己只觉得她很烦，可现在身边一空，反倒希望她能在自己面前顽皮捣蛋了。还有远在北道的大家，不知道他们过的怎么样了。还有洛雪，现在已经过去一年多了，按照她的生长速度，恐怕已经和七八岁的小孩差不多大了吧？

洛伦也有考虑过要不要申请调到北道，理由他都想好了，就以‘监督豢养村工作执行’为名义。

很多个夜晚他都因为这个想法而辗转反侧，每一次的尝试渴望都会被随后仰起的理性所压制。自己有任务在身，不能太过随性。

短短一分钟不到的时间，洛伦的脑中便有千百条思绪涌动。

“嚓嚓，嚓嚓。”忽然，几声细微的摩擦声打断了他的神游，思绪回归本体，正好看见贝兹托妮投来的异样目光。

“老板，你有听见什么声音吗？”

“是从下面传来的。”洛伦深吸口气，将多余情绪吐出体外，伸手拽住贝兹托妮的手腕。她身手很差，执行任务时就凭借着自己的头脑和队友战斗，本身实力就普通人强一点。

“似乎是某种爬行声，在船只表面爬行么？”洛伦猜测道，同时拉着贝兹托妮迅速后退。

然而，当他脚步移动的瞬间，那嚓嚓声忽然大作，洛伦暗道一声不好，自己在甲板上行动的声音太响，被下面那家伙捕捉到了！

“回船舱，通知老张头以及特工七号，还……”洛伦的吩咐还未说完，一道黑影像是从水面跃出的鱼那般自船头下方跳上甲板，身子落地，却只发出了轻微声响。

这如果不是某些训练有素的杀手，便只有一种可能。

“滴——检测到人类反应，灭杀行动开始。”那黑影眼睛位置闪烁两粒红色光点，透露出无比的邪恶。

机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