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顾明池以为自己听错了。

“杀了它。”云纳的声音依旧是冷冰冰的。

顾明池看了看被抓住的凶猴首领。虽然那修罗般的场景让他深刻了解到了这种生物的残暴，可是要让自己杀掉一只无力反抗的凶猴……挣扎了几下，他还是没能抬起手。

怎么了。“云纳冷冷地看着他。

“我……下不了手。”顾明池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呵，呵呵。”顾明池听到云纳发出了冷漠的笑声。“真是可笑，修习着斩邪灭恶的术法，却对这残暴的凶兽怀妇人之仁，那你修习这术法有何用！”

“不是！”顾明池只觉得云纳这话冷冰冰的，格外伤人。他的理智告诉他，云纳是对的。但是，他就是无法突破心里的那层屏障。“我，我，我……”好半天，他也没能说出什么来。

“怎么，觉得不公平吗？”云纳却是看出了顾明池那说不出来的理由。“什么是公平？让人类用孱弱的身躯，和天生就武装着尖牙利爪的妖魔正面搏斗，就是公平？宰杀掉一头濒死的凶兽，就是不公平？那些一出生就能掠食生人的邪灵恶兽有多少，而一出生就身怀异能的人却有几个？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弱肉强食的世界，本就没有公平！”

每个字，每句话，都宛如一道道霹雳，抨击着顾明池的灵魂。他徒劳地张了张嘴，最后也只能长叹一声，保持沉默。

那凶猴首领本就在厮杀中受了重伤，无比虚弱，此时又被云纳的冰爪擒住，霜气入体，挣扎了几下，就没了呼吸。

“呵。死了也好。”云纳把尸体往旁边一甩，收了术法，恢复成了正常模样。

……

为了争夺那一枚月梨果，数百只凶猴都搭上了自己的性命。然而，这些残暴的凶兽，白白内耗了一场，最后便宜了外人。恶心的生物。

轻松地翻上树枝，云纳用一方丝帕垫在手上，摘下了那枚从青绿色变成月白色的果子。

果子到手，残活的凶猴也被自己尽数击杀，今晚的任务算是完成了。

“下山吧。”云纳没有像处理黑石母兽的尸体那样放一场火。这些尸体，会有野狗、乌鸦来打扫的。顾明池则继续保持沉默，一言不发地跟在云纳背后。

……

叶谦看到云纳和顾明池回来，就发动了汽车。虽然两人身上的血腥味还很浓郁，叶谦和噗一却像没闻到一样，神色自若。

“纳纳，没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吧？”叶谦看到顾明池一直锁着眉头，若有所思的样子，忍不住问了下坐在副驾驶的云纳。云纳从后视镜里看了看一言不发的顾明池，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微微叹了口气：“没有，一切正常。”

叶谦知道自己这个女儿的性格。她若是不愿意说，无论你怎么问，也是无济于事。既然云纳已经这样说了，叶谦也就不再多说，认真地开起车来。

……

回到家，时间还不到九点半。洗了个澡，云纳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客厅里看电视，早早回到房间，关上了门。顾明池也是径直回了书房。没有开灯，他脱掉外套，把自己扔到了床上，盯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

过了一会儿，顾明池听到有人开门走了进来。那人关上门，摸着黑走了过来。

“明池哥哥，你醒着吗？”是噗一的声音。

顾明池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听到顾明池的回应，噗一踢掉拖鞋，慢慢地爬了上来。在床上爬了两步，她躺到顾明池旁边，把头顶贴在了顾明池脸上。

“明池哥哥，我能给你讲个故事吗？”噗一的声音里带着一点乞求的语气。

“嗯。”

得到肯定的回答，噗一微微笑了一下。那笑容有点苦涩。

“以前啊，老虚山上，有一位野猫妈妈。野猫妈妈并不是一只普通的野猫，她是一只会术法的猫妖呢。

“野猫妈妈身边有三个孩子，分别叫白爪子，短尾巴，花耳朵。这三个孩子，都是女生，也都是猫妖。野猫妈妈很喜欢这三个孩子，经常把她们三个背在背上，带她们下山，去人类生活的地方看一看。人类对她们很好，经常有好心人给她们喂各种各样的好吃的。野猫妈妈，白爪子，短尾巴，花耳朵，都很喜欢这些可亲的人呢。

“因为喜欢人类，野猫妈妈一家人也从来没害过人。相反，她们一家经常帮助在老虚山碰到麻烦的人呢。老虚山的风景很好，但是路很难走，有些游客经常走着走着，就在山上迷路了。碰到迷路的人，野猫妈妈就会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变成人形，带他们走出去。

“其中啊，那个叫白爪子的女孩子，也慢慢开始对这样的生活感兴趣了。她和妈妈学习了怎么变成人形后，就每天在山里走来走去，希望能碰到需要帮助的人呢。

“有一天，白爪子吃过早饭，就和妈妈还有两个妹妹道了别，又去山里找需要帮助的人。找啊，找啊，她倒是看到了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但是那个小女孩并不需要帮助。那个小女孩，可厉害了，拿着一把宝剑，把黑崖洞里的那只臭黑熊狠狠收拾了一顿。那只臭黑熊仗着自己力气大，经常欺负山上的其他妖怪，但是它被那个小女孩给打得屁滚尿流，

“白爪子跟了小女孩一路，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她特别崇拜那个小女孩，把小女孩的样子牢牢地记在了心里，还试着变成她的样子。可是啊，白爪子太笨了。她只有四五岁，变出的人形也是四五岁的样子，该怎么变成十几岁的样子，她就完全不知道了。

“白爪子试着变了一上午，也没能变成十几岁的模样。小女孩收拾完臭黑熊就不见了，白爪子又找了一会儿，也没看到需要帮助的人，干脆就保持着人形往家走。

“结果，白爪子还没到家，就看到了她永远也忘不了的一幕。几只红着眼睛的黑尾巴猴子，把妈妈盖的小木屋踩成了碎片。两个妹妹，被其中一只黑尾巴猴子捏在手里，一口一个吃下了肚子。可怜的野猫妈妈，被黑尾巴猴子吊在树上，身体上插满了树枝，血都流干了。

“白爪子害怕极了，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这下可糟了，黑尾巴猴子发现她了。以前就常听其他妖精说黑尾巴猴子有多可怕，今天又见到妈妈和妹妹的惨况，白爪子连站起来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了。”

讲到这里，噗一的眼泪已经把顾明池的肩膀都打湿了。她吸了吸鼻子，对着顾明池露出了一个比哭都难看的笑：“明池哥哥，你知道白爪子最后怎么了吗？”

顾明池的眼泪早就灌满了耳朵。他想说话，可是喉咙紧得难受。最后，他握住噗一的手，轻轻地捏了捏。

噗一能理解他的意思。顿了顿，她继续说：“就在白爪子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那个她崇拜的小女孩出现了。小女孩三两下把那些发了疯的黑尾巴猴子解决掉，抱起了白爪子，把她带到了家里。”说到这，噗一再也忍不住了，抱住顾明池的胳膊大声地哭了起来。“明池哥哥，你能理解纳姐姐吗。那些黑尾巴猴子真的很凶很可恶，纳姐姐杀掉它们，是为了保护更多的好妖精啊！”

顾明池侧过来身子，紧紧地把噗一抱在了怀里。“我理解了，噗一，我能理解。我明天就去和你纳姐姐道歉。现在，你不要哭。我在这里，你安心地睡一觉，好吗？”

“嗯。”噗一紧紧靠在顾明池怀里，枕着他的胳膊闭上了眼睛。

……

那天晚上，是噗一来到云家后第一次在睡梦里露出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