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老！”
莫如衣退后无助地喊道，却听又来了几人，脚步声杂乱，再也分辩不出长老了。
“将魂玉交出来！”一串叽里咕噜的声音不似人声，在这荒寂密林里煞是可怖。
顷刻间遭此突变，莫如衣几乎要哭出来，然而当下哭也无用，只会早早送命。她咬牙催动内力，徒手与刀剑相斗。
黑暗中不知打了多久，中了多少掌，身上手上无数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她痛得没知觉，终于突出重围，在黑夜下没命地狂奔，生平从未如此奋力过。
脑中什么也没有，只是顺着一个方向一口气奔逃，直到隐约听见鸡鸣，身后脚步声消失，才晕了过去。
……
她醒过来时，只觉得眼上凉凉的，眼前是一片朦胧柔软的白光。
全身割裂般的刺痛，她才想起自己身受重伤。
这里是什么地方？她不敢出声，竭力想听清风中每一丝声音。
一片寂静，好像还是清晨。隐约有流水声潺潺回荡，应当是个山谷。
她惶惑不安起来，终于听见两个轻柔的脚步。有人推开门来，莫如衣连忙稳住呼吸装睡。
她们端着水盆拧帕给她擦脸和手，一个女子低声道：“大夫说这姑娘今日就会醒，怎么好像还没动静？”
另一个女子却道：“姑娘别装了，我们并无恶意。”
莫如衣一怔，感觉这两人并不会武功，怎么能察觉出自己是装的？
之前那女子笑道：“你诈错了。”
莫如衣呼出一口气，还好没上当。
“快请大夫再来看看吧，唉，这姑娘真可怜，年纪轻轻怎么受了这么多伤……”
她们两个你一言我一句，像两只小麻雀似的，语声轻柔，莫如衣恍然以为自己回到了圣泉谷，不禁放松了些。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她终于出声问道，声音还嘶哑虚弱着，仿佛蜗牛小心翼翼地伸出触角。
“啊，醒了，快去叫大夫。”
一人离去，留下的丫鬟温声道：“姑娘莫怕，这里是尧山红枫谷。前夜你受伤跑到谷口，正好被我们爷看见，就救回来了。”
“我的眼睛……？”她伸手摸到一条软滑的绸缎。
“姑娘别担心，用药敷个三五日就好了，并无大碍。”
她这才稍稍安心。
不久便听脚步声传来，是大夫来给自己把脉，询问了几句，便开方离去。没过一会又有人来，丫鬟去行礼道：“爷。”
莫如衣张望去，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道：“多谢爷爷搭救。”
一时无人应答，只听丫鬟们似吸了口气，她有点茫然。
“姑娘喊在下什么？”却是一个年轻男子，清润温和，好不悦耳。
莫如衣抓紧被子，有点手足无措地道：“她，她们不是喊阁下‘爷’吗？”
丫鬟们噗地笑开，咯吱花枝乱颤，满室多了些生动明媚。
那男子也笑了笑，道：“此爷非彼爷，姑娘叫在下先生便可，‘爷爷’可实在担不起。”
莫如衣不懂这些世俗礼节，只得脸红噤声。
“我叫莫如衣，不知先生高姓大名，等我好了一定涌泉相报。”
“不过举手之劳，姑娘不必挂怀，伤好后自去便可。”
他不愿透露名姓，莫如衣有些奇怪，也没多计较。
就此在红枫谷养了几日伤，那位先生每日都会来陪她说说话。
他们了解的领域正好截然相反，他精于文史，游览过无数名山大川，谈吐间可见日月。
莫如衣没见过什么世面，巴不得他多讲一些，有如亲见。而他又对武学十分感兴趣，两人无所不谈，甚是投机。
讲了一会，安静下来，只听窗外叽叽喳喳一片。
莫如衣笑道：“怎么每天都有好多鸟儿来这说话，也不怕人。”
“我之前救过两只受伤的鸟儿，它们就天天携家带口地在这安下窝了。”
她感慨道：“你心肠真好，万物都有灵性，它们记着你的好呐。”
“也算不上什么好，不过有它们相陪，这里也不至于太冷清。”
他语声中似有落寞之意，莫如衣想着自己待在这的几天，几乎听不到人说话，眼睛又看不见，仿佛被尘世抛弃。还好有他可以聊天，不然真是要疯了。
不知道他究竟是谁，怎么一个亲人朋友都没有。无论多美的景色，都难以填补慰藉心中的空寂吧。
她混沌地想着，丫鬟在门外禀报道：“爷，有人来寻莫姑娘……”
莫如衣一怔，想起章宗炼，急忙要出去，一边问道：“是什么样的人？”
“是个年轻男子，自称姓章。”
那先生微笑道：“是你这些天一直念叨的章大哥？”
莫如衣心中狂喜，摸索着出门道：“是，快带我去见他，章大哥一定急死了，怪我没跟他通信……”
丫鬟赶紧扶着她，她跨出门，又回头向屋内道：“先生，我走啦？”
“嗯，一路保重。”他仍旧语气温淡。
莫如衣迟疑地道：“先生尊姓大名？”
他轻轻笑道：“如果以后还能有缘再见，我再告诉你吧。”
她也不勉强，向他一拜，道：“先生大恩，我一定没齿难忘。”
一路出去，即使隔着白绫，也能看见两边茂盛的枫林如焰火残霞，遮天蔽日，绚烂无比。
淙淙泉流声中夹了一丝杂乱的脚步声，眼前有影子一晃，一双熟悉的手握住自己的手腕。
“如衣，你没事吧？”他抓着她的双肩将她拥入怀中，微微发颤的语声中满是焦急与慌张，让她心里一熨。
“没事。”她甜甜一笑，反握住他的手。
章宗炼望向丹枫深处隐约可见的几座亭台楼阁，湖光山色，光怪陆离似一个绮丽的幻梦，又似神秘仙境。
他微微蹙起眉，对莫如衣身边的婢女道：“谢过此间主人，后会有期。”
说罢搀扶着她离去，到了无人之处，一把将她背了起来。
莫如衣又惊又喜，轻扶着他的肩，羞赧不语。一时只闻山间几声鸟鸣，风拂树梢，越发衬得静谧。她屏息听着他的呼吸，还有两人的心跳声。偶有落叶飘落下来，她心间是从未有过的安宁与美好。
她将那夜的事絮絮说了，末了道：“都怪我托大，武艺又不精。”想起那些人武功变化多端，她竟看不出究竟是何门何派，不免惭愧。
“不，怪我太大意了。我若是再丢下你一个人面临那样险境……”
章宗炼面色阴沉下来，莫如衣看不见，只觉他声音低沉，竟发了个重誓：“失去一切，死无葬身之地。”
莫如衣一惊，忙拍他道：“这种话也是能乱说的吗！你又不是故意的。”
他又恢复了那副潇洒不羁的样子，嘻笑道：“反正我不会违背誓言，怕什么？”
莫如衣心上一甜，头轻轻搭在他肩上，柔声道：“好，我们天灵一脉，刚烈如磐，你要是负了我……我可不饶你。”
她的眼睛很快便好了，三人商议一番，原来近日江湖上已有些动静。很多门派得知她带了魂玉跑出来，都在暗中追寻她，是以他们决定一起回圣泉谷。
一日在一家客店住下，莫如衣听到隔壁有些响动。
隔壁住着一个神秘贵公子，白日里见到一个俏生生的小姑娘总是贼兮兮地盯着他，他又气宇不凡，仆从恭谨，因而莫如衣留了份心。
银铃微响，是那小姑娘身上的铃铛，莫如衣之前觉得有趣，还想买一个挂身上。
她出窗附壁在隔壁的窗台下，偷露出半个脑袋，将窗纸戳了个洞窥探。
烛光摇晃，果然见那姑娘立于屋中，一个小厮被药倒在地。
贵公子趴在桌子上，一张俊脸对着窗户，小姑娘也面对着她，灯火下娇艳无匹。
她抚掌笑眯眯地看着贵公子，像在欣赏一道精美的菜色。
“今日运气真好，一出来就遇到这么个美人。”
她轻抚着男子的头发，莫如衣一怔，忍不住羞红了脸。她小小年纪，怎么如此，如此……
少女咂咂嘴，卖力将他拖到床上，摸了摸他的脸和胸膛，便要解衣宽带。
“哎，你这姑娘，怎可这么顽劣。”莫如衣终于看不下去，翻窗进去拦住那少女，“快将解药交出来。”
没想到有人出来，她吃了一惊，皱起两道尖细的小柳眉便出掌打来，一边道：“我爱如何便如何，你是什么人，管得着我？”
莫如衣轻巧闪避，几次来回，那少女便知自己不是她对手，心里暗道不妙，却不露怯，旋身离远了她，笑道：“我不跟你玩了。”
说罢转头便溜。
“想逃？”莫如衣飞身出去，少女眼前一花，只见她已落在自己身前挡住去路。
“留下解药，你爱去哪去哪。”
少女摇头认栽，嘴上依旧不饶：“偏偏遇上你这个克星，你看上这男人英俊，想救他来做自己的如意郎君？不如你我一起玩弄他，也是一桩美事，哈哈……”
这姑娘口不遮拦，真是不知好歹，莫如衣羞恼。
少女卯足了劲拔腿就跑，一瞬无影无踪，只有一只小瓶子抛来。
莫如衣折返榻前，将那男子扶起来，把药喂了。
他眨了眨眼，似乎醒了过来，只是呼吸更急促了，浑身也火烧起来。整张脸都涨红得像要滴出血来，更溢出了几声让人脸红心跳的□□，他连忙紧抿住唇。
“啊，丢错药了。”窗下又传来那少女银铃般的笑声，转瞬飘逝于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