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然,或许才是结束话题的最佳方式。
江二娘与李阿福不再开口提及盛家庄的事,也因着心存尴尬的缘故,不再评价陶桓。
直到离清水镇上近了,江二娘才问起李阿福:“对了,大姐离开镇上后,那裁缝铺子是暂时关了,还是另盘给别家做段时日?”
李阿福摇了摇头,道:“这我倒不曾问。想来当时的情况那般紧急,想立马就把铺面盘出去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且生意也不好做了。”
江二娘轻轻颔首,道:“我是听说她那二姑娘有孕在身,腊月上孩子便出世了……大姐帮了咱家这么多,如今我们也算得了点闲钱,便想给她捎些小孩子穿的帽子袄子什么的过去。”
“可我只晓得她二姑娘家住在泗淮县上,姑爷做的木具生意,旁的却是不清楚了。”江二娘的语气带着几分商量的口吻,而眼神则是朝李小曼的方向探过来的。
“那便去镇上寻人问问吧。”李阿福一向对江二娘是言听计从,当下略想了想,亦不曾觉得有什么不妥。
江二娘心里低嘘一声,她便知这种事问李阿福是毫无建议性可言的,是以眉间神色轻凝,转而笑眯眯地问女儿道:“小曼,你觉着呢?”
方才她出言提说时,便已瞧见女儿眉色紧蹙,想及自己口中这所谓的“闲钱”还是女儿赚来的,就想着问她一问。
“娘,咱家这点闲钱都不够用的。”李小曼低叹出声道。
“小曼这是要反对么?”
江二娘心下如此以为,接着清了清嗓子,正想说自己捎的东西也就是两三样,当花不了多少钱时,又听李小曼道:“再说大娘原本就是做这门营生的,她孙儿又怎会缺这些东西?”
“说的也是。”江二娘的话音变得讪讪起来,似混了口唾沫般重新往喉咙口处咽了回去。
李小曼侧头看了眼她娘眸底的那抹失落之色,接着却轻笑道:“娘,你若想送东西,也当送些大娘家里可能缺的……”
“大娘家里条件可比咱家好多哩,还会缺什么不成?”江二娘的神色终变得和暖了几分,她轻轻地抚了抚女儿的头,笑道。
“这可不见得。”李小曼眉眼轻弯,说道。
只江二娘却已然打消了送东西的念头,且当女儿不过说的玩笑话罢了。
似乎从来只有别人帮衬自己的份,而自家能还上的恩情却少得可怜……
江二娘且感受着那个被她放在怀中的钱袋子渐有了与她的身体相近的温度,嘴角不禁泛起一抹苦涩的笑意来。
一旁的李阿福还出声安慰她:“你也别多想了,大姐从来便不是个计较的人。”
夫妻俩开始说起絮叨话,脚上步子便也慢了几分。
走在前头的李小曼听了片刻后,却是顾自轻喃:“许是经了菜粉婶子硬自拖了家里进泥坑的事后,娘便不由得愈发感念起老板娘的恩情来。”
“只娘心里堵了口气,却不知事情的关节主要是在李宝树身上……”
李小曼看得出,她娘的性子已比从前已少了许多计较,多了几分宽和,却终究定不下那个心思与长田叔家里疏远。
比如现下爹娘口中所念叨的,便是何里正为着李长田家的牛是否得了疫病的事去寻他们,可家中只有两个小孩在,怕是会为此为难李长田家……
“爹,娘,其实长田叔家的牛若没有染疫,他家中自有兄弟亲戚为其出头,你们暂不必担心……可若真得了牛疫,咱家再牵扯进去可就不好了。”李小曼眸色略沉地道。
“不会吧,没来由的怎就染上牛疫了呢?”江二娘话音嗫嚅,似乎不曾有过此中设想。
李小曼本想道说“怎么就不可能”的话,只念及自己并非医官,哪里有说这话的资格,便只道:“可万一呢?”
“万一真染了牛疫,村里人会否觉着爹娘存心袒护长田叔家,而不惜使村里的牛畜都染了病呢?”
李阿福夫妻俩闻言不禁木愣了片刻……
若村中当真发生疫情,那便是另一番光景了……李阿福夫妻俩与村里的许多人家一般心存侥幸,不过想着牛疫当不会传得如此之快罢了。
然而提说侥幸一词,便往往意味着事情将成。
……
来到清水镇上后,李阿福夫妻俩的脚步不由得微顿。
“比起上次来时,这镇上已是冷清许多。”李阿福低叹出声,面上难掩凝滞之感。
比起李阿福,江二娘对镇上的情景还要熟悉些,她指着几家临街的已歇业的铺子说道:“这几家平日里是卖农具与竹器的,倒不知是不是生意做不下去了才关的门。”
一股毫无征兆的恐慌感自夫妻俩的心底弥漫而起……
恰似一团乌黑的阴云,只由风轻挟着,便在不知不觉中将那轮泛着清辉的明月遮挡而去。
李小曼她爹娘还未等得往米粮店里换些糙米等物,便忙着往镇上杀猪的胡老四家里奔……
胡老四家院中搭着许多竹竿,上头全沥挂着些猪肠与腌肉,而他家门口的小摊上,却不过摆了几节排骨做样子,也没个人看着。
“都没人来买猪肉了,大家伙心里可都怕了。”
胡老四唤他娘子给李阿福一家倒了些白开水解渴,接着说道:“我收了赶猪人的钱,这猪肉也没问题,便也不好得悔口的不是?卖不出去,便只能自己腌了留着,放在地窖里。”
“至于那些猪肠子,送给隔壁邻居家一些后,剩的便索性称了些豆腐回来灌肠子了。”胡老四指着满院里的竹架苦笑道。
江二娘又问过胡老四如今的肉价……
果然贱低!然而这还不是令人最为忧心的一点。
依胡老四的说法,如今赶猪人也少做这门生意了,不得利不说,隔壁镇上有几个村子已然发生牛疫,官府便下了严令不允赶猪人再去买猪。
“官府如今也只能尽力救治猪牛等畜,可若还是不行,终免不了直接宰杀的……”
从胡老四家出来,李阿福夫妻俩的脸色已然十分难看。便是再问过镇上那位曾经买过家里鸡枞油的饭馆掌柜,得出的结论也相差不多……
“没想外头已是这般情形……那咱家的猪仔,可还等得到霜降后那些赶猪人进村呢?”江二娘说这话时,已是愁眉难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