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有危险！”李小曼低呼出声，忙伸手揪住她娘的衣角。
李阿福夫妻俩立时愣住，半身贴着地面再不敢乱动，而他们的呼吸终究带了几分不可抑的粗重，吸气时，仿佛那些泥渣都几乎要往他们的鼻腔里钻进去了。
“难道这周围真的有野兽？”俩人心头均联想到这一点——只再之后，对于如何逃生的这个问题，李小曼她爹娘似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李小曼屏住了呼吸，清澄的眸光再次自灌丛的缝隙里探出……
这回，她是真瞧得分明了：在距离猎坑边缘不远的地方，两半被掰开的烧土豆静静地躺在深褐色的泡桐落叶上。
这场景太过熟悉……
“所以此间除了有隐藏的野兽，亦还有狩猎的人？”惊觉过来这点的李小曼，下意识便想退后逃跑——可她不能。
李小曼用余光扫了一眼爹娘那蜷缩着的紧绷的身体，忽觉着眼前一片迷蒙——原是一道自她额间凝落下的汗水。
“所以……现下的情况是，我不仅不知道野兽潜藏在何处，也不知猎人躲在哪里，更有可能的是，猎人或是野兽都留意到了这边之前枝叶乱颤的情形。”
李小曼脑中思绪转得飞快，她眨了眨眼，将那滴附在眼睫上的汗珠甩落在地……
视线重新变回一片清晰，可李小曼能够感受到，她的额间有一层汗珠正源源不断地冒出。
谁知道对面的灌丛里是否有一支箭羽正死死地对着她呢？
“若此时是一头野兽去到下方那片空地，那么它的动作应当是极尽防备的，可我不同……”李小曼紧闭了闭眼，接着便往身旁的两株松树隙里一钻，显出半边身形来。
“啊……救命啊！”李小曼一阵鬼哭狼嚎，抱了头便往开阔的空地上冲去。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等李阿福夫妻俩觉察到李小曼的举动，那孩子的哭喊声已离了十多丈远。
“这孩子是要干什么？”江二娘急忙起身，然透过跟前的枝叶孔隙，她却瞧见两只花豹子从左侧边的斜坡上冲下，径朝女儿的方向扑去！
落叶与草尘一齐被劲风刮起！只这风，虽未曾有半分的秋意，当中的杀意与涌噬却已然在这片野山林中弥漫开来！
“小曼！”江二娘低呼出声，径直便想要扒开面前那些缠绕在灌木树身上的藤蔓，冲将出去！
然李阿福拿手将她的嘴巴堵了去，低呼道：“二娘，别！”
身子被李阿福死死抱住，江二娘挣扎不开，当下却是什么都顾不得了，往后掰去的手径直便朝李阿福的脸打去，指甲一顿乱挠……
“嗖！嗖！”
空气中传来几道箭羽的破空之声！
李小曼直觉那箭是擦着她的耳朵皮射|出去的，心间恐惧感愈盛……可她同时却又觉着十分惊喜！
她果真猜对了！这林间一直有猎人暗躲着，想要引这野兽出来！
李小曼依旧像是不要命了一般朝前冲去——直到觉着身后那沉重而瘆人的兽掌落地声消失了去，她才顿下脚步。
清晰可闻的是，两道如土墙倒塌的声响……李小曼已然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而她紧绷的心神终得以放松下来、
她回目一望，待看清那由自己引出来的野兽竟然是两头花豹子后，李小曼不禁放声大哭起来。
“李小曼，你是不要命了么？”
林间传来一道清冽的呵斥之声……
李小曼缓缓抬头，待看清来人竟是陶桓后，哭声戛然而止，只她开口时舌尖依旧紧颤不已，“怎么会是你啊……陶桓……”
“呜呜……”李小曼复又埋头痛哭，倒没有仔细去看那位跟在陶桓身后的少年郎了。
陶桓无奈地轻叹出声，暗道：“这回怕是被吓得紧了……”
若今日李小曼遇到的人不是他，哪还有坐在这里哭的机会？
念及此处，陶桓不禁有些得意地扬了扬唇角，只李小曼哭得过于大声，教他觉得这笑意似乎有些不地道，旋又连忙敛了下去。
他快步走至李小曼身前，缓蹲下身，本想问她一句“是否还好”的话，可没想开口时竟不自觉地转成了责问：“你知不知道，方才有多危险？花豹子奔得那般快，若非我反应及时，你这条小命怕是不在了！”
“我哪里知道躲在这树林里的是花豹子啊？”李小曼颇显委屈地抹了一把眼泪，哭道：“幸好是你，呜呜……”
陶桓闻言，清肃的面色不禁柔和了几分，想她此时怕已是心神俱疲，终忍了腹中的那些责难之语。
高扬这时也走了过来。
只瞧这人如踩高跷一般的行路姿势，便知他不是个规矩的，这一开口，得了！
“哎哟，山里蹦出一个小姑子，后头跟着两头花豹子，待我瞧瞧她是不是个孙猴子！”高扬的神情摆得像个说书先生，可嘴里哼着的调子听来却十分奇怪，仿佛是在曲台子上唱戏一般。
“桓弟，认识啊？”高扬笑眯眯地朝陶桓一问。
“嗯，李小曼，清水镇李家村的。”陶桓轻笑了笑，接着问李小曼道：“可站得起来？有没有伤到哪里？”
李小曼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无大碍，且听得一旁的高扬喜笑着介绍说自己是通平县高家村的人的话后，她不好学了陶桓那般无所谓的模样，便朝高扬轻笑了笑，点头致意。
她接着试图站起身来，然膝盖骨和小腿处却传来一道剧烈的撕扯感，直教她忍不住低呼出声。
“可是伤着了？”陶桓连忙搀将住李小曼，关切地问道。
而这厢，争执不休的李阿福夫妻俩且听得外间情形有异，终也赶忙住手……
“花豹子竟然倒下了？难道是那两个少年郎射的箭？”李阿福惊讶出声，而他身旁的江二娘早忍不住往女儿的方向奔了出去。
“小曼……”
陶桓与高扬皆循声看去。
“是人。”陶桓摆手示意高扬放下手中的弓箭，接着转过头来，眸色深沉地看向李小曼，问道：“是你爹娘？”
“嗯。”李小曼对陶桓笑着点了点头，随即转过视线，朝那从土坡上踉跄着步子冲下的李阿福夫妻俩大喊道：“爹，娘……我没事哩。”
陶桓见她转惊为喜，眉眼弯弯的神情仿佛已将腿上的伤抛于脑后，薄唇不禁紧抿成线。
“所以方才躲在那灌木丛后头那处的，并不止你一个？”陶桓的嗓音渐沉下来，“李小曼，你可知当时我的箭头就对着那处？”
李小曼闻言不由得微微一愣。
陶桓眸光里的情绪是一种连他也不太明白的晦涩，而李小曼的直觉虽是一股灼热，可听着陶桓那冷冽的语气，只单纯当他这是生了气，便硬了头皮，笑着安慰道：“可是你最终并没有伤到我啊。”
高扬亦在一旁笑声补道：“说来，终究是不确定那地方是否是花豹子的掩身之所，只怕那一箭射出去后，凭白地打草惊蛇。”
“桓弟啊，看来你的箭术有待精进啊。这射箭嘛，最重要的还是眼力……”
高扬的语气是难得的正经，可不知为何，李小曼在旁听着却总觉得有些违和……
陶桓没有理会他，只静静地看着李小曼她爹娘那两道愈来愈近的脚步。
“想来，小曼从灌木丛里冲出的事并非偶然——她是为了护住爹娘，这才挺身而出的。若我箭术不精，稍有偏移……她爹娘是能得以保全了，可她自己呢？”
陶桓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心头的疑问却是愈来愈深，接着启口问道：“小曼，你难道早就猜到有人暗守着那两头花豹子？”
李小曼且还顾着朝她娘挥手示意，听得陶桓发问，并不曾回转过头，只应道：“是啊……我瞧见你为了引野兽出来而往树叶上所放的那个烧土豆了。”
“可见的是，你那烧土豆对花豹子完全没有什么吸引力……还是我这么个大活人管用啊。”李小曼故作出一副感叹神色，明澈的眼睛斜瞥过陶桓。
“小曼你猜得不错，陶桓他烧的土豆简直难以下咽，害得我中午饭都没吃饱呢。”高扬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的，嫌恶地瞪了陶桓一眼后，这般低声对李小曼说道。
陶桓也听见了高扬对自己的诽谤，默然片刻后，难得出声辩解：“这难道不是因为花豹子只爱吃肉的缘故？”
“高扬，你自己身上带了馒头，当时怎么不试着用馒头引？加上中午饭，你已经抢了我两次烧土豆了……抢了吃却还骂说不好吃，哪有你这样的道理？”陶桓说完，一阵嘘声摇头。
“呵呵，你烧的土豆，不生不糊，真真好极了……我这夸你还不成么？”高扬皮上笑了笑，转头便故作出了副呕吐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