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你还是小心些……”江二娘在旁扬了扬手,终不好得出言怪责,便只得这般说道。
不多时,高扬便牵了两匹马回来。
且瞧着黑风撒欢似地朝松荫下奔去,直对李小曼摇头晃脑的情形,高扬不禁砸了咂舌,一边紧拉住自个儿那匹小黄马的缰绳,抚了抚它的脖颈,叹道:“你瞧瞧,不过见着个野丫头,黑风那厮便顾不上你了……”
“小黄马啊小黄马,看来这下猎坑的活计,只有你能帮我了。”
高扬从李阿福那随意丢在地上的竹篮里寻到了一股粗绳,本想吱个声,教人在旁帮自己一把,可没想这几人似都不曾留意到自己,他只得瘪了瘪嘴,自用绳子束住腰际,缓缓沿着猎坑的土壁滑下去。
“我的天爷!这下头这么恶心的啊,竟还有血糊糊的猪肝……这都腐臭了好么!”
高扬的声音直如杀猪一般,可算是将几人的注意力给吸引了过去。陶桓闻声,狭长的眸子里轻泛出几分促狭的笑意,旋又摇了摇头。
“小兄弟,且麻烦你先看着小曼的伤,我们去帮帮他。”李阿福的面上难掩喜色,半微起身时与陶桓撂下这么句叮嘱后,便连忙转头去瞧猎坑那处的情形……
“嗯。”陶桓是无所谓的,左右李小曼她爹娘在旁也帮不上什么忙,可抬眼瞥得李小曼面上那道平静的神色后,陶桓却不由得皱起眉来,问道:“你爹娘平日里都这样?”
“哪样?”李小曼迎上陶桓探究的眸光,嘴角轻弯了弯,笑道:“比起他们在我跟前哭嚎的凄惨模样,我倒宁愿有旁的事分下他们的心神……”
“或许这种相处方式会更自然些,不会给彼此造成太多的负担和压力。”李小曼的话音淡淡的,仿佛下一息时,这话音便会被秋风挟裹着,渐飘散远去。
陶桓闻言,手中拧水袋子那木塞的动作不由得稍稍一滞……
“这水是我先前在山沟里接的,有些凉,应该抵用。等到了明日,你便换了热水敷。”陶桓轻声对李小曼叮嘱道。
想着李小曼身上应当不会带帕子这种物什,陶桓便也未问,只四顾了片刻,旋将弓木上缠着的黑布条解下来,就了凉水给她敷上。
李小曼留意到,陶桓的那只弓的弓臂已有几处开裂的口子,是用了布条缠着才得用的,不禁疑问道:“这只弓是你上次用的那只么?怎么突然坏了?”
陶桓凝眉默然下来,片刻后才颔首道:“被我母亲不小心弄坏的……我本以为还能将就着用,但射箭时已明显感觉到不能再多使力了。”
“或许我以后都没有来山林里猎兽的机会了,这弓箭终究没了用处,便只适合挂在支杆上……教人看着。”陶桓笑叹道。
李小曼听出陶桓话音里的苦涩,探究的目光朝陶桓看去,可他的脸却沉入了阴影当中,直令人觉着是潭难测深浅的水一般,犹豫着是否要涉足其中。
陶桓又换过一次水,接着转过话题:“对了,你那什么……长田叔?他家的牛怎么样了?如今可还在拖着你爹娘和稀泥?”
李小曼颔了颔首,旋又摇了摇头,微沉的目光仿似空地上的那几片枯黄之叶般,因重量不够便只能被秋风卷入空中,而无丝毫选择的余地……
她轻叹了声,接着将村里近段日子以来所发生的那些零碎的事与陶桓轻声道来。
“你是说,那位帮陶家人看护山林的李大闯被押进大牢里了?”陶桓一边使了劲,将布条上的水拧干,一边皱眉问道。
李小曼有些不解地看了陶桓一眼,道:“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么?他犯了事,自然是要受到惩处的。”
“我倒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奇怪自己怎么都没听到半点风声。”陶桓轻笑着看了李小曼一眼,接着用布条将李小曼的腿给细细缠上。
“这不过昨晚上发生的事……何况这事与你什么干系?难不成你与李大闯家沾亲带故?”李小曼开口时语气极为散漫,可没想陶桓手上动作是使了气力的,话至半截终忍不住轻“嘶”出声。
陶桓紧忙将李小曼那只乱挣的小腿给按住,清隽的面上是一副再正经不过的神情,“你且忍耐些。”
待将她伤腿处理完毕,陶桓才定定地看向李小曼,笑道:“这事怎么就与我没干系了?李小曼,我姓陶……”
“姓陶?你……是陶家村的?”李小曼忽觉着自己的嗓子眼处一阵干涩,而唇齿紧贴,直教她吐出这几个字词也极为困难。
“陶家村?”陶桓蹙了蹙眉,唇角却漾出了一丝笑意,道:“你说是村就是村吧……”
“之前也不曾听你说起……”李小曼直愣了愣,忙将半张脸垂下去,避开陶桓的视线。
“你不曾多问。”陶桓凝声笑道:“且你后来不是去过盛家庄了么?你既然知道我与盛家的关系,竟没有听盛家人胡扯几句?”
“我以为我们可能就只会遇到那么一次,所以没有多打听你的事。”李小曼扯了扯嘴角,低应道。
“或许我也是,以为萍水相逢。”陶桓挑了挑眉,摇头低笑道:“只没想……”
见李小曼重新转过视线来,陶桓戏笑着将这话补充完全,“只没想还会在老地方重逢,而你则是狼狈的那一个。”
李小曼鼓了鼓嘴,笑哼了声:“那我们算是扯平了?救命之恩,又或是狼狈之相?”
陶桓瞥了眼自己在李小曼腿伤处所打的那个布结,随即后仰了头,将水袋里的水一饮而尽,淡声道:“算得这么清楚,你就不担心日后会欠下我一堆人情么?”
“嗯?”
李小曼有些反应不及,正想打个浑样,开玩笑似地将这事扯过去,不料陶桓却轻轻启口:“再说,你的命什么时候能与我的相提并论了?”
“呵……”李小曼闻言干笑了笑,撇嘴道:“也是,你姓陶嘛。”
陶桓说这话的语气委实有些“欠打”,但李小曼却不觉得有什么可伤自尊的地方,因为她心里明白,陶桓便是因为认了她这个朋友,不想当中界限分得过于清楚才如此说的……
且瞥眼瞧得他笑得云淡风轻的模样,李小曼眸底的笑意确显得愈发的柔和了。
阳光自松枝间渗落,在她透白的面颊上留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正如蝴蝶在苜蓿花丛间停落,轻轻扑扇着翅膀的模样,生动而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