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三十四章
作者:梅花七      更新:2019-07-29 06:54      字数:4586

唐缨的爱情和厄运都降临在同一年。

那是在她大二的时候。

唐缨的人缘向来旺盛,永远都有意气相投如胶似漆的好友。

如果把人缘比作磁铁,那唐缨所拥有的磁铁一定是磁力极为强烈,是磁铁界数一数二的上成宝物。

至于理由,她听信曾经某位好友的名句,“时髦漂亮的女孩总会聚到一起。”

她们一起出游旅行,即使不在一个寝室却在朋友圈里或无课业缠身的时刻随时黏在一起,总能一拍即合。

她们追求华丽的奢侈品,研究将要引领潮流的妆容,分享感情和生活里新鲜出炉的热点新闻。

就这样她度过了多彩繁忙的大一生活。

凡事总有例外,截然相反的是唐缨的异性缘实在一般,感情方面的事她向来插不上嘴。根据她的好友分析,一定是因为秦淮宁的存在。

他的存在就是唐缨身边无形的结界,将唐缨的桃花悉数拦下。

但是任性张扬的女孩永远不缺爱,还是会有漏网之鱼频繁出现在唐缨身边,示好加展示魅力。

最后统统因唐缨对其无感而黯淡退场。

按她好友深度的分析,常年身边有个秦淮宁这种温和体贴聪明帅气集一身的男生陪伴,眼光肯定高如珠穆朗玛,很难被普通男生打动。

唐缨跟秦淮宁读同一所大学,是赫赫有名的商学院,就读的学生也都是非富即贵,权高位重的富家子弟。

以唐爸爸毫无背景白手起家打拼出的天下,除了有钱以外,根本比不上那些家里有权政背景的同学。

所以她们口中的普通男生绝对不普通。

尽管如此秦淮宁还是凭借着优秀成绩,端正五官,随和性格,打败了那些浮夸油腻的同龄人,成为学校少男少女望尘莫及的风景线。

虽然被好友羡慕跟秦淮宁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常言道近水楼台先得月,她入校以来就承接不少幽幽暗暗嫉妒的酸味。

但是唐缨自己最清楚,她跟秦淮宁初一才认识,他又大自己两岁,所以他们接触的时间真的没有外界传言那么漫长,更不是大家口中的情侣。

只有偶尔的放假或饭局会见面,再者就是每学期的假期在烦闷的课程之余的旅游时间,两家人会一起出游。

讲起烦闷的课程唐缨真是有话要说,这都是因为秦淮宁的课业太过优秀。身边有一个活体榜样的下场就是,只能不容歇息的学习追赶,虽然唐爸爸当面对秦淮宁总是严苛,但是私底下还是十分欣赏,让唐缨以他为榜样就是最佳证明。

实话实说,就凭她繁忙苦累的高中生活,唐缨甚至对秦淮宁有点暗戳戳的恨意,恨他怎么这么优秀。

上了大学每个人都是一匹自由自在的脱缰野马,没有家长的束缚,更多与异性相处的机会,再加上身边朋友悉数都陷入爱河,这时候没有谁不会对恋爱产生向往之情。

唐缨也不列外,她的心有蠢蠢欲动的迹象。

在秦淮宁因其他女生冷落了她的时候,即使是无关感情的互动也让她倍感不悦。

她意识到有一天秦淮宁也会谈恋爱,会彻底的离开她,接着她冒出一个想法,那就是和秦淮宁谈恋爱不就好了。

她向秦淮宁表白却被拒绝,唐缨问他理由他却一言不发,恍然之间唐缨仿佛看见了最初那个讨厌她的秦淮宁。

唐缨的自尊心受到打击,还未恋爱就尝到了失恋的滋味,碍于脸面她没告诉任何人。

也不知道是谁发明的失恋就要去喝酒,恰好那时唐缨的一个朋友失恋,说要酩酊大醉,唐缨以为是什么良方就跟去了。

那是她第一次喝酒,只觉得苦辣,酒量还尚浅的她,一瓶下肚她就有些火星撞地球的眩晕感。

她想出去清醒一下,却在奇光异彩的走廊里看见了秦淮宁,这是唐缨第一次去酒吧,就在逼仄喧哗的走廊收获了一个炙热又醉醺醺拥抱。

秦淮宁像下了一个很重的决心一样对她说,“我们在一起吧。”

后来唐缨分析起来这一幕,觉得是共同好友朋友发出的照片里有一张唐缨和其他男生的合照让秦淮宁妒火中烧才急匆匆追来,毕竟秦淮宁从来不去酒吧。

爱情需要发酵,醋味是最好的添加剂。

唐缨骄傲极了,她第一次收到打击,五个小时后,就被突如其来的甜蜜抚平的彻彻底底。她掩耳盗铃的认为,没有人知道她被秦淮宁拒绝,只看到秦淮宁待她如珍宝,所以她的这次挫折可以化为乌有,她简直是最幸运的人。

她小心翼翼的向爸妈吐露她和秦淮宁谈起了恋爱,与身边朋友不同的是她从不向爸妈隐瞒任何事,尤其谈恋爱这种人生大事她恨不得第一时间通知爸妈,又因秦淮宁与她家交情特殊怕得到反对而转弯拐角的小心透露风声。

唐爸唐妈不惊不喜,仿佛早已预见这个结果,平和的接受了。

只是闲来无事是便会找秦淮宁进行一番谈话,弄得唐缨都觉得有些尴尬。

甜蜜的负担终归甜蜜,在她们没在一起之前,就有好友说过:“我男朋友对我还没有秦淮宁对你的十分之一好。”

当然了,她朋友的男朋友是个人品烂爆的渣男,这些话她朋友分手后听到了无数遍,交往时却从未有人提及过。

毕竟好友的经营相处模式中只应有夸赞,那些直白打击人的话,不论是真是否都不允许出现在交往时的情侣耳中,而等到分手后不论事实与否,都要跟着当事人一样悲悯气愤,将渣男的坏事烂事再全盘托出。

唐缨则被巨大的幸福喜悦拥簇着,迷醉又悦耳,于是乎,她全然未察觉到倒计时的怀表那细微琐碎孜孜不倦的走动声。

大二的最后一个假期,唐缨家没有去度假,而是变卖家产填补窟窿,无奈回到唐爸老家的城市在长辈的资助下重新安置新家。

面对突如其来的破产,唐缨一直被家长保护的羽翼突然被撬开,她意识到自己的渺小,一直平顺的生活有了颠簸,她不绝望不灰心,只是面对突然憔悴的爸妈产生了无力感。

一家三口就是支撑的家庭的重要支柱,缺一不可,三个人心照不宣的继续维持温馨的气氛,难过只在暗地里升腾,蕴藏在隔壁房间传来的争执声里。

唐爸本就是一点一点拼搏自己白手起家,在成年后就再也没管家里要过一分钱,他不愿让自己妻儿吃苦,所以连婚姻也是在事业有了起色时觅得的。

到头来他竟然沦落到这等落魄下场,他绝不甘心势要重振旗鼓卷土重来,但是身体早以不是当年意气风发的状态了,随着年纪的增长,打击越显凛冽,更多时候是有力无心,这对于抱负集身的人就是彻头彻尾的折磨。

对于唐缨来说她的生活发生巨大的变动,但还称不上翻天覆地,在她眼里爸妈才是天与地。溢于言表的悲伤带不来任何帮助,她决定不顾家长劝阻自己外出打工,赚些学费,肩负起一个成年人的责任。

挫折是最好的成长剂,逼着人们面对现实,也有人称这为勇气。

而后她的秦淮宁就人间蒸发了一样,明明几天前还和她通过电话的,明明还赶过来陪她的人就这样失去了联系和踪影,后来在外人的闲言碎语中才得知他提前出国留学了。

认识了七年的朋友与恋人竟如梦境般不切实际,她只好封锁了记忆。

这个家里再也没人提起这个名字,即使在缅怀过去的生活时侯。

生活的变化一点一滴渗透明晰,曾经的唾手可得的事物竟然是那么奢侈,她望着朋友圈里自在玩乐的朋友觉得甚是遥远,而陪伴她的只有晚归时的月光,拉长的影子,不断裹紧的外套。

她曾像抛了光的珍珠,如今被除掉面纱,沾染上了生活的灰烬,灰头又土脸,不胜唏嘘。

落魄没收了她的入场券,她被曾经的圈子朋友排挤在外,变成无人问津的破铜烂铁。

还有比曾经风光无比却惨遭滑铁卢的朋友更具笑点的戏码吗?

就这样她俨然成了供人指点议论嘲笑的目标。

她甚至愚蠢的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煞有其事的分析自己的问题,可能是她曾经太娇惯,太张扬,太幸福。

然而更多课余时间她投身于餐厅打零工,赚些外快,有时也会写些稿子转赚点稿费,做家教跟熊孩子斗智斗勇,就这样一点一点的凑着昂贵的学费。

人在低谷能有一丝一毫的好转就值得庆幸。与自己的作伴没那么可怕,看书学习打工,显得时间都飞快起来。

而在她意识到自己的好运早已一抛而光的事是老家的爸爸突然脑溢血死亡的消息,天崩地裂不足为过。

曾经她全然享受着幸福的时间里完全不知爸妈在背地里付出了多少心血,交出了多少生命。

借酒消愁却倒在了酒桌,记忆里结实的爸爸竟然如此脆弱。

心上的伤痕愈渐深邃,散成碎片,可是家里总要有一个人代表勇敢,曾经是唐爸,现在是唐缨。

她的妈妈温柔可人,唐缨就把流泪的机会让给她,她的肩膀有了让妈妈依靠的力量竟然是在这么悲悯的场景里。

她暗自哭过无数回,除了肿如兵乓球的眼睛供人议论纷纷什么都没有为她带来。

孟姜女哭倒长城,也不能为她带回心上人。

唐缨再也不做无用功,为她手可摘星辰的人应该由她保护了。

周围同学留学深造,考研留校,而她留在了实习的公司,选择了金融销售的职位,开始了工作。

她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挣钱,工作了两年,嘴上伶牙俐齿听遍桃色新闻跑遍饭局饮酒如水,而脱离了工作的她窝在房间里毫无生气,如行尸走肉。

压力常伴,带来了失眠焦虑厌食,身体日趋困顿虚弱,好在她日以继日的付出将长辈的钱悉数还上,如果说自家人还将什么借钱论就太见外了,但是她知道这是爸爸会坚持的事情。

妈妈捡起技术做起了琴行的老师,生活继续运转起来。

往事一幕一幕浮现,清晰如明镜,医院内阴郁的走廊里听着哽咽的母亲讲述父亲是如何倒下的、葬礼上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痛之景、校园里流传着她被抛弃种种她都不知的细节、奔波在工作中还要抽出时间找新的出租屋、廉价的高跟鞋日复一日将血色磨成厚茧、发烧到三十九度咬牙挺着顶着寒风独自去医院……

**

在寂静中醒来,唐缨双眼微张,窗外柔和的白光与深蓝色窗帘擦肩而进,温柔且不掺温度。

周遭略微陌生的布局将她思绪拉出梦境,逃离了鲜明又久远的记忆。

她的额头覆上一层薄汗,右手搭在床外,她双眼惺忪掀开被子挺起身子,整个人僵硬如冰,整夜侧身睡让她落枕,仰俯转头痛感鲜明。

有些愧对这张宽大绵软,体验性极佳的大床。

唐缨觉得这间房真对得起卧室两字,衣柜床品全部是暗色系,尤其覆在窗边的厚重窗帘,看起来就知遮光性极好,窗帘一遮谁都分不清白天黑夜,睡个一天一夜不成问题。

毫不夸张,唐缨甚至因此没有遮上窗帘,很怕一觉会睡到地老天荒。

她望了下床边简约的led闹钟,屏幕上白亮数字6:30。

再望着空荡的房间发怔,心头仍有回响,她起身想要转转,也许这能让她安心一点。

打开房门迎接她的仍然是恼人的寂静,还有昨晚已经打过照面的空阔客厅。

兰懿睡在对面那间房,于是唐缨注意了不让脚下发出噪音,轻声踱步到窗前,试图从混沌的街道,行人,车流,树木中缓和空洞的感官。

然而沙发上一个抱枕吸引了她的注意,搭在沙发一端的抱枕有些凹陷,一看就是被人枕过的痕迹。

在清晨敏锐头脑和女人强烈直觉的强强联手下,唐缨得出了结论,于是她缓步走到兰懿的房门前,轻轻打开了房门,里面简直就是一间小运动房。

门抵开一半唐缨就僵滞在门口,原来昨晚兰懿为了让她睡在卧室才扯了一个谎,她有些埋怨自己愚蠢,这间屋子哪里看起来像有第二间卧室的风格。

玄关处大门传来细碎的响动,唐缨认定是兰懿回来了。

唐缨动作敏捷的返回房间,阖上房门,然后垂头丧气的倚在门上,心里五味杂陈。

她真的知道兰懿喜欢她。

如果说从前的她沉浸幸福里而变得充耳不闻,只看得见浮于表面的万物,那么打击就痛彻的撕开了她眼耳的保护层,安静使得她更为敏感,她总是仔仔细细反反复复去判断去体会好与坏,爱与憎。

只是她善于装傻,阻止一切会难过的事。

只是将心奉上任其宰割的事她再也不想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