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缨由她们的话想了很多。
她想让那些令她难堪狼狈的事情变成微不足道不值一提的小事,她用逃避做为保护伞,花费的时间与精力已让她精疲力竭。
也许这一次她需要面对。
门外的秦淮宁不知疲倦的等待着,唐缨远远望去只觉得陌生,在她眼里如此铺张浮夸的方式跟秦淮宁应该是毫不搭边的,也许他变了也许这才是他,带着不可言说的心情唐缨走向他一把接过他手里的花,“走吧,我有大把的时间陪你玩。”
她倒要看看秦淮宁能耍出什么花样。
秦淮宁见她洒脱十足的样子就默默的笑了,同时帮她把副驾驶一侧的门拉开,“我就知道你今天不会逃,任何秘密你最多瞒五天。”
在他充满了势在必得的语气里,唐缨报以细小的嘲笑声。
唐缨将大捧玫瑰花扔在车后座,讥讽的说道:“你这样的商人都不怕被我这种小人物沾染上穷酸气,我有什么好拒绝的呢。还有,你根本不了解我,我从来都不喜欢玫瑰花。”
情人间红玫瑰见得多了,就以为可以代表爱情,这是她初恋爱的想法,现在想想不过是和她那些表面朋友互相炫耀的筹码罢了,真是愚蠢至极。
瞥见她执拗的侧脸,侧曾相似的拌嘴,这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秦淮宁柔和中带着宠溺,“六点有一个晚宴,你一定会喜欢的,我们先去准备一下。”
“这就是你找我的原因?不会是把所有我们认识的人都聚在一起,再一次嘲笑揶揄我吧?”
“因为想见你所以来找你,而且今天晚上没有你就没有意义了。至于那些让你难过的记忆,你再也不会经历了,我会一直陪着你。”
车子行驶起来,窗外景色换了一拨又一拨,唐缨瞄了秦淮宁一眼,然后满面不屑。
唐缨不是第一次见他穿西服,同样的挺括精致,与以前相比只不过褪去了青葱稚嫩。
但是他说的这番话,这种无比熟悉的语气,让唐缨忍不住埋怨当初的自己竟然如此不争气如此肤浅,竟然对这种矫情造作不能自拔。
现在听来她只想翻个白眼。
俪俪说:“先去好好跟他谈谈,然后再让他滚蛋。”
唐缨就是本着这个原则来的,只不过现在就想让他滚蛋。
唐缨竭力让自己听来冷静,“就今天这一次让我们把该说的话都说完,然后就请你再也别来打扰我。”
“打扰?我本就应该在你的生活里,只是那时候我没有掌控人生的能力,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你喜欢的你失去的我都可以加倍给你。”秦淮宁侧过脸望着她,狭长幽深的眼睛里盛满深切真挚,热烈的目光融进空气里唐缨扭着头也感受得到。
她嘴角溢出嗤笑,用的是介于他能听见又稍显随意的音量,唐缨始终觉得她今晚一定又要重拾咄咄逼人的本性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来到了一个繁华街区里专业的化妆室,琳琅满目的服饰,流光四溢的装潢,无处不显露着高档奢华,唐缨深知这就是秦淮宁所说的准备一下。
每一个衣着优雅,笑容甜美的工作人员都待她亲切有佳,标准的八颗牙暴露在空气中都已风干还是丝毫不懈怠,语调像蜂蜜罐里还加了一罐白砂糖一样甜腻,炙热的眼光让唐缨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一台行走的取款机,这种全方面细致的待遇一看便知在这里花了不少钱。
璀璨缭绕的光线张扬明亮,在瓷质光滑墙壁的配合下,整个场合像有上万个手电筒同时聚拢在顶棚发光。
耀眼的灯光会带来两个作用,一是让衣着朴素的普通人变得更加不起眼,同时就会产生对美丽的向往,继而在这里消费。
二是当你被鬼斧神工的化妆技巧修饰后,在华丽的灯光下会让你看起来更为美妙绝伦,连连感慨这钱花的真值。
毕竟让人花起钱来都不觉肉疼只觉得美开了花的商铺就是优秀商铺。
而后唐缨身上发生一系列的改变,她就宛如一个提线木偶般任人摆弄。
在她彻底认真的端详自己的装扮时,是众人将她推到一面映射着璀璨光芒的立身镜前,大家满怀着期冀的眼光渴望从她嘴里得出满意和惊喜的答复时还不忘了对她猛烈的称赞起来,各色夸张赞美的字眼都如潮水袭来,唐缨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静静的审视起来。
她的头发被细心的编制,两侧长发同时并拢在后脑,发尾部分被编织成细致的鱼骨辫垂在背部,步骤繁复但是看起来浪漫简约,落落大方。
从小到大让她剪头发始终是一件难事,唐缨最喜欢长头发,高一的时候她及腰的长发总是引得同学羡艳,她如此挚爱长发跟喜欢精美的发饰跑不了关系。
即使要去上学,也要早起二十分钟留给她打扮头发,别出心裁的编发再配上靓丽的发夹,不论晴雨天都要如此。
有些复杂的编发让她胳膊抬得都酸了,还有一些是妈妈接手帮她编的,然而时至今日她已经完完全全放弃了这个爱好,只觉得繁琐,头发无非就是马尾,披肩发,花苞头别无其他。
平时的妆容服饰也是最简便的,多数为应付工作,再看看此刻全身镜里的自己,如果把她比作橱窗里的礼物,那她此刻的包装堪得上一流。
香槟色镂空拼接长裙将女性特有的柔美线条展露无疑,浪漫元素的蕾丝在裙尾做点缀,钻石高跟鞋繁光闪闪。
此时的她很美,无关周围人的吹捧,肉眼可见的娇美,明镜里照个真切。
据她上次精心打扮过已经多久了,脑海里灵光闪过,心里陡然被一个名字填满。
兰懿。
追溯到她上次细心打扮还是和兰懿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周遭如梦似幻的光线仿佛能带人拉入一个思绪联翩的世界,唐缨想着如果此刻的她站在兰懿眼前,兰懿会作何感想,也会觉得她很美吗?
不知不觉间唐缨一向平静的嘴角泛起波澜,荡漾起浅浅的弧线。
感觉有人唤她的名字,唐缨下意识惊喜的转头,直直对上秦淮宁在她身上逡巡的目光时候,一霎间成群结队的蝴蝶冲出脑海,七零八落的幻想只剩荒唐与失落。
唐缨抽回了情绪,默不作声的承接了秦淮宁的夸赞,反观他一身贴合优雅的正装,充满了贵族气质,造型精美的袖扣若隐若现,优雅外放。
可两人之间始终杵着一座隐形的桥,距离感让她觉得眼前的秦淮宁比脑海里的幻想还飘渺。
秦淮宁派了司机来接他们,又是一辆气派十足的豪车。
而后车子停在一家奢华五星酒店外,秦淮宁告诉她拍卖会设在三楼宴会厅,今晚有一位名号享誉国际的珠宝艺术家展出她的收山之作。
唐缨观望着,觉得听见看到的一切与她毫无瓜葛,即使她身着优雅,初次相逢的陌生面孔都对她报以优雅的假面笑容。
可她还是保持着端庄平和的姿态,她不想被人认成怨妇或无礼之人。
刚走过保全系统审查身份对比的环节,秦淮宁伸手覆上唐缨手腕,让唐缨挽住他。
他擅作主张的动作引起了唐缨的排斥,唐缨迅速抽手,“如果你只是想找一位女伴能把你衬的高大神气,那就找错了对象。”
秦淮宁置若罔闻步伐丝毫未变,唐缨偷瞄一眼也没找到他受到打击的证据,笑容在他的嘴角上和眼底里被钉的死死的。
入厅之后,秦淮宁的电话始终未停过,就算他在这里讲电话周围的人也未必听得见,可秦淮宁仍然走到厅外,表情严肃的像要处理机密文件。
这样一来唐缨真是乏味枯燥到极点,盼着秦淮宁早点回来,问他究竟要干嘛。
放眼望去,厅内装潢色调柔和,复古水晶灯光洁如通透翡翠,加上颇具古典特色的墙艺,将东西方独具魅力的格调完美的交融。
座位之间隔出大段距离,唐缨脑海里无声的奔腾着,觉得这是为了防止拍卖会嘉宾大打出手做出的应对措施。
她认为在场的买家无非两种,第一是珠宝爱好者,第二就是逗身边女伴开心的。
台上的致辞嘉宾讲话只有一个声调,慢悠悠的犹如催眠曲,不过几分钟唐缨早已阖目浅浅睡去。
秦淮宁回来时见到唐缨双手捏着小巧的手包酣睡入梦,僵持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他有条不紊的将西装外套脱下轻轻披在唐缨肩上,动作轻柔到抚摸一汪池水也不会产生波纹,接着他让唐缨侧歪的脑袋靠在他的肩上。
唐缨细小的呼吸声萦绕在他身边彷如天籁,这就是他想要的。
秦淮宁记起以前出游的前一晚唐缨总是非常活跃,大家早已入睡可她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即使是整理好的行李也要拆开无数次,陆续添加新的衣服。
隔天早晨她又会第一个起床,开始打扮,所以她总在路途上昏昏欲睡,她会将头倚在车窗上,像低垂的柳树那般,有一次和车窗摩擦发出吱吱声,引得大家哄堂大笑。
由于家长在场的原因,秦淮宁不能让唐缨倚在他肩膀,但每次都会给她披上小毯子,因为出游的时候她总是喜欢穿裙装。
厅内拍卖会在如火如荼的进行中,拍卖师的小锤子威力十足,一锤定音的同时也将唐缨唤个清醒。
唐缨睁开困顿的双眸,朦胧和清晰在眼里你来我往,好一会才恢复视力,她看到秦淮宁在身边,急着问:“为什么带我来这里?”声音轻柔的像是在呓语。
“再等十分钟,你会喜欢的。”
又是这句话,你会喜欢的,唐缨都搞不懂自己会喜欢什么,只知道此时的自己十分排斥秦淮宁自以为是,仿佛对她了如指掌的语气。
唐缨倚在椅子上,理所当然的将身上意外出现的外套裹得紧紧的,时间一分一秒走着,她发觉秦淮宁嘴里说的十分钟好比论语里三,表约数,一眼根本望不到尽头。
唐缨不再和他搭话,而是安静又顺从的待在原处,她希望配合他完成今晚的宴会之后,作为报答,秦淮宁也可以顺从又安静的离她远一点。
台上左上方的屏幕始终有拍卖品的照片,还标有人民币和美元欧元英文简写,实时更新拍出的最高价格。
最后的拍品名字是至高无上的爱情,从唐缨的角度看来只是一副红宝石耳环,像戴安娜王妃身着华服时会佩戴的耳饰,彰显贵族典雅气质。
而经过主持人孜孜不倦绘声绘色的形容中,唐缨才知道这是红宝石里最为顶级的鸽血红宝石,《圣经》里红宝石被认为是最为珍贵的宝石,而在缅甸流传一个古老的传说,男人拥有红宝石,就能掌握梦寐以求的权力,女人拥有红宝石,就能得到永世不变的爱情。
而“鸽血”的尊贵在于除了纯净、饱和、明亮之外,这种血必须是新鲜的、跳动的鲜血,只有成年鸽子动脉中的鲜血才比较接近,一旦这种血离开鸽子身体超过十秒中,便称不上“鸽血红”。
这副“鸽血红”耳环的设计理念,每支耳环两颗红宝石相连接,表达了男人与女人永结不分。
她感受到这幅耳环一出场就吸引了在场的嘉宾,就连大厅最后面的相机声快门声都加快了频率,秦淮宁贴在她耳边细语,“喜欢吗?”
唐缨条件反射般灵动的双眼圆睁定定的看着身旁的秦淮宁,将他的得意笃定都纳入眼底,她的讶异还没说出口,秦淮宁加入了竞拍,并且一下子抬高竞拍价格至五百万,引得其他嘉宾传来眼神攻击。
唐缨连忙问他为什么要买这副耳环,秦淮宁告诉她,“以前我答应过你要送你一副耳环,还记得吗?”
他的话像一阵漩涡,将她卷进回忆里,唐缨隐约的记得那时她高考过后的假期,偷偷跑去打了耳洞,却不善保养,几天过后心急的试戴妈妈的耳环,最后红肿冒脓,血水染了一手指,只求妈妈帮她把最初的耳钉戴进去,因为自己实在是下不去手。
过程中疼的她哇哇乱叫,手舞足蹈的,爸爸还在一旁说风凉话,“你妈妈当年生你,也没这么大的声势。”
在见到秦淮宁的时候她的眼睛已经红的像兔子一样可怜,她觉得打耳洞是一个错误,她根本不可以戴漂亮的耳饰,秦淮宁安慰她如果以后她的耳洞养好了,就送她一副漂亮耳环,她抽噎着又惊喜的抽来桌面摊开的杂志,指着上面最耀眼的宝石耳环说:“我要最好的。”
那时的秦淮宁跟此时有些相像,但绝不相同。
竞拍达到了白热化,秦淮宁甩掉了多数竞拍者,只剩一个对手。
主持人慷慨激昂的语气让唐缨瞬间清醒,转眼间价格已高达800万,秦淮宁仍是一副泰然处之的模样,而另一位争夺者明显不满,那翘上天的眉毛十有□□把秦淮宁把当成了恶意竞拍者,毕竟在这些商业大佬眼里秦淮宁只是横空出世的无名小卒。
秦淮宁还要抬起拍卖牌,唐缨不知道该如何阻止这一幕,便伏身过去将秦淮宁的右手压下,抢下那个晃眼的号码牌。
秦淮宁显然没想到会这样,所以微微怔住。
说不清又道不明的情绪笼罩了唐缨,她烦闷的扔下手里的牌子,提起裙身快步离开,将滑落的西装外套和主持人热忱的嗓音留在厅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