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外有辘辘车辙碾碎路上冰渣的清脆声,厚厚的锦缎帘子阻隔住外面的冰天雪地。车内的小火炉立在案几一旁,无声地散发着烘烘的暖意。车内静谧,偶有小火炉中正在燃烧的银霜炭发出哔啵的声响,衬得二人的旖旎时光更好似春光明媚,通透着明晃晃的日光,无比暖心惬意。
谢风愈显粗重的呼吸喷在我的耳畔,挠得我心里痒痒的,身子一软,我娇娇糯糯地唤着,“郎君……”整个人像无骨的蛇一般缠上他……
这时外面忽传来一句,“主子,陆大人的府邸到了!”
谢风好似从迷离之中挣脱开来,有些茫然的眼神有了几分清明。我唇角微勾,箍住他的脖颈不愿松手,嘟起樱唇吻向谢风额角渗出的细微汗意。
谢风慌忙躲开,黝黑的眼眸闪现出带着爱怜的笑意,薄唇压在我的唇上咬了一口,冲外扬声道,“速回太子府!”
他扬声说话时,正好露出上下滚动的喉结,我坏心地抬头轻咬上去。谢风猛哼一声,掐了掐我肩头露出的细腻皮肉,难耐道,“锦瑟,我好想你……”
我捂上他凑近的薄唇,嘻嘻笑着,“过几日,我想去街上,你允不允?”
谢风的眼神幽暗,柔软的唇在我手底下也不安生,轻轻啃噬着我细嫩的手指。
我见他不说话,又在他眉睫上落下柔柔一吻,甜腻腻地出声道,“郎君,好不好?”
谢风一把拽掉我捂在他唇上的手,大掌托住我的后脑勺,微一用力,我的唇就贴在他的唇上。我学他平时那般,轻轻地用小巧的舌描绘他的唇形,再慢慢探进去……
谢风的喉头响起一声闷哼,呼吸急促,意欲反守为攻。我猛地从他唇边离开,谢风睁开眼看着我,眼中的迷离犹在。
我伸手一下一下抚摸着他的唇,娇笑道,“郎君,你还没有应呢?”我又将唇移至他的耳畔,轻吻那红透了的耳垂,“郎君就依了锦瑟,可好……”
谢风一把搂我在胸前,呼吸粗重,“……什么都依你,我的夫人……”
话未毕,温热柔软的唇肆无忌惮地侵袭着,自柔润娇艳的红唇际至修长的脖颈,继而在细巧的锁骨之处辗转流连……
一早起来,见外面艳阳高照,是个难得的大晴天。我满心欢心地起床,让红莲给我梳妆。
谢风应该早早就上朝去了,真是难为他了,昨夜他可是没睡多久。想起昨夜的温柔缠绵,我不由羞红了脸。
拍了拍滚烫的脸颊,我轻吁出一口气:夫妻恩爱,天经地义,也没有什么可害臊的,更何况我今日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随即,便精神奕奕地起床洗漱。
“红莲,不要张罗早饭了。”我喜滋滋地挑了一对莹白的玉坠子带上,对上红莲疑惑的眼眸,“今日我带你去外面吃。”
“太子妃今日要出去吗?”红莲手一顿,眼神隐带忧虑,“昨日你只是出去那么一小会,太子爷找不到你,脸都吓得煞白。奴婢虽然进太子府不久,可也有大半年的时间了,还从未见过一向从容淡定的太子爷,慌乱成那副样子。今日太子妃要出去,不知……不知……太子爷……太子爷他……”
“我今日出府,自然是咱们的太子爷应允的。”我打断红莲的话,站起身,忙催道,“快把我那件白色滚边的玉色大氅拿过来。趁着咱们的太子爷还没有反悔,我们可要快一些。”
红莲把大氅拿过来给我披好,还是有些担心,“太子妃,你行动不方便,还是……”
“我都被关在这太子府五个多月了,咱们的太子爷好不容易才同意让我出府一趟。”我受不住满脸忧虑的红莲一直在那里磨磨唧唧的,一把拉住她的手往外走,“你可不许再啰嗦!”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街道两旁的店铺里,人来人往,当真是热闹。我望着这番热闹的情景,高兴地眼睛都眯起来了。
红莲搀着我小心地走着,看到我兴高采烈的样子,嘴角也不禁微微勾起,乖巧地改口,“夫人,让你出府就这般高兴?”
“那是!”我使劲点点头,瞧着周围的摊点,眼睛都快不够使的了,“整日待在府里像坐牢一般。今天能够出府,突然一下子自由了,真是比让我吃什么山珍海味还要开心舒坦!”
挺着大肚子走了一会,就有些累了,我和红莲准备在附近的茶楼里歇歇脚。瞧着大堂里也没有多少人,腿脚也实在累得酸痛,我就没有上二楼雅座,领着红莲在大堂里挑了个可以瞧见街道靠窗户的位子,坐了下来。
饮了几盏清茶,歇了歇走得有些发酸的小腿,我觉得舒服多了。红莲贴心地把我喜欢吃的糕点,往我面前递了递,我尝了几块,觉得味道很不错,也就招呼着红莲一块吃。
饮着清茶,瞧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来人往,心内感觉很满足。想起以前,我和谢风也是经常去灵县。虽然灵县只是一个偏僻的小县城,不能与繁华的帝都之城相提并论,但那份质朴与简单,却是这满城皇亲贵胄的大炎帝都不能比的。
听见外面传来冰糖葫芦的叫卖声,我不由来了精神,忙招呼着红莲去给我买上两串。
初初诊出有孕之时,太医就列下了一堆注意事项和禁忌。其中有一条,就是不能食用山楂。
谢风知道我一向喜食酸甜之物,特别是最喜那沾上糖稀的成串山楂制作而成的冰糖葫芦,竟让偌大一个太子府找不到有任何山楂成分的吃食。禁了我最爱的吃食,我只能靠臆想,每每忆及那吃起来又酸又甜,可口的糖葫芦,我就暗自狂流口水。
谢风的担忧过度让初初有孕的我很烦忧,一日我委屈地把此事说与谢灵听,谢灵才和我说起后宫之事来。
当年帝后因生谢灵时难产,已经不能再有孕。帝王之家,子嗣看得尤为重要。帝后自然是明白的,就张罗了几位相貌出众的族中女子进了后宫。当年谢瑜和颜舜华一事,帝后也是知情的,所以在这些进宫的女子之中,就出现了一位相貌与颜舜华有着几分相似的女子。最后的结果,也确实与帝后所思那般,谢瑜出于替代的心理,对那位与心上人有着几分相似的女子宠爱有加。那女子也很争气,进宫不久,很快就有了身孕,待宫中有经验的太医号出是男胎之脉象时,谢瑜待她更是宠爱得不得了。
好在那女子并未恃宠而骄,依旧是通情达理地遵守着自己的本分,谢瑜见状更为怜惜,几乎是有求必应。那女子本就喜食甜食,有孕之后,更为喜爱吃山楂做成的吃食。山楂并不是什么稀罕之物,当朝宠妃爱吃,御膳房的人自然是变着花样供应着膳食。
时日一久,便出现了流产的迹象。太医院的人用尽了平生所学,也无力回天。那女子也因嗜吃甜食,孕后体重增加过多,产下一个已经成型的男胎死婴之后,大出血死了。
谢瑜更是伤心不已,望着那张酷似初恋爱人的女子,慢慢在自己的怀里咽了气,心中大恸,自那后就落下了病根。
帝后在这件事后,更是严禁有身孕的宫妃食用山楂。
谢灵把这件往事说与我听,我唏嘘那女子的红颜早逝,更为谢瑜感到心伤。顾忌谢风的感受,我也就乖乖听话,不碰任何有关山楂的吃食。
其实,陆英和我说起过,孕期山楂过量使用,确实会引起流产,但偶尔食用一些,也是无妨。奈何谢风太过小心,我只好忍着心中那股莫名其妙地挂念。
现在,孩子在我的腹中已经五六个月了,胎动时,小手小脚有着力气呢。吃上一些,应该无事。
红莲在我不买就不回府的威胁之下,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出去。
我心情愉悦地招呼小二上新茶,安心等着红莲捧着两大串沾满糖稀,艳艳的红果压得竹签颤颤的冰糖葫芦归来。忽听到外面闹哄哄的,我转过脸通过大开的窗户看了过去。街上一大群人不知在说着什么,面色有惊,有惧,亦有着恐慌……皆都往一个方向疾步走去。
邻座是一个年约五十的老者,一面瞧着外面,一面唉声叹气。
我见他眉头紧锁,好似知情,便有些好奇地问道,“不知老伯为何叹气?”
那老者看了我一眼,长长一叹,“官府又要杀人喽!”
我一惊,“什么杀人?”
那老者指了指外面行色匆匆的人群,说道,“这些都是去看官府杀人的。听说今日斩杀的是支持英王的原御史张烈一家,阖府全部诛杀,可怜的是,其中还有孩子……”
听完后,我的心头有些难过,可我却不想去了解。他们要杀谢风,如今事败,自然应该承担后果。我抚了抚手腕处的伤疤,他们出手那般毒辣,对我和谢风可是一点也未留情。从他们出手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亲手将自己的亲人送入了地狱。可念及,那老伯方才面露惋惜地说,受刑之人中还有孩子……我的心头还是有些不能释怀。
我闷闷地饮了几口茶,就瞧见红莲捧着两串红艳艳的糖葫芦回来了。她见我脸上神色不对,忙唤来小二,结了账,轻声道,“夫人,奴婢伺候你回府吧!”
我眉头深锁,突然把茶盏往桌子上一放,站起身,冲红莲道,“我们也去看看!”
“夫人,我们去哪?”红莲把放置一旁的大氅拿来给我披好,追问道。
“去刑场!”我顾不上桌上那两串红通通的冰糖葫芦,裹紧身上的大氅,皱着眉头道。
“不可!不可!”红莲一听,脸都吓白了,连连摆手,“夫人,您如今有了身子,可不能去那种地方。太子爷知道了,会杀了我的!”
我见她害怕,忙安慰道,“我只是远远瞧一瞧,不让旁人知道就好了!”
红莲哪里拗得过我,哭丧着脸跟了上来。
长这么大,我还未见过什么刑场,更未曾见过犯人受刑。我今日非要去看一看,并不是我爱凑热闹,或者是什么好奇心作祟。此事与谢风有关,我想过来听一听,看一看。
此时还未到正午,刑场周围已经乌泱泱围了好多人。红莲怕我被看热闹的人给挤着碰着,费了好大的功夫领我到了最前面。
刑场上已经押解了犯人跪倒在地,应该是人数太多,分批处斩。刑场的一侧,还有好多官兵看守着铁链锁着的犯人,里面男女老少都有,有的面如死灰,有的满脸惶恐,还有的已经吓软了腿脚,呜呜哭着……
跪在刑场当中的有五个人,一对年纪大一些的男女应该是夫妻,旁边跪着的三个男子年龄大小不一,面容却是有着几分相似,应该是兄弟吧。
最小的男孩子跪在一侧,看着年龄也就十三四岁。他睁着大眼睛,一脸惶恐地在人群中用目光搜索着,像是在找什么人。
不远处临时搭建的监斩台,正中坐着的监斩官,竟然是周介。
他从璃城回来后,我就很少见到他。他本来就有些真本事,自从随谢风一同征战后,谢风给的机会他抓得牢,人又上进,竟慢慢从谢风身旁的近卫,逐渐成了谢风在朝堂上的左膀右臂。
看着他威风凛凛地坐在那,眉宇之间的威严渐盛,与以往那个整日与我对招耍滑头的周介俨然是两个人。
站在我身旁是一个身材娇小,身穿素色绸裙的妇人,她此时用手捂着嘴,红肿着双眼,一直都在呜呜咽咽地哭着,娇娇弱弱的身子斜斜地靠在一旁的侍女身上。看到五大三粗的刽子手扛着磨得锋利的大刀走上刑场,那夫人哭得更是厉害,连身子都止不住地颤抖着,好似狂风之中的柳叶。
站在一旁的红莲拉了拉我的胳膊,紧张地催着我,“夫人,我们走吧!你说只是过来看看的。这,这马上就要见血了,我们快回去吧!”
“好!”我见红莲确实吓得厉害,自己又身怀有孕,也实在不适合在这地方待得太久。我扶着红莲的手,转身欲走。
站立在一旁的夫人拖着哭腔,喊道,“我苦命的儿啊!”身子一软,欲向我这边倒来。
红莲手快,忙一把扶住她。好在那个妇人骨架小,整个人歪在红莲身上,倒也没有伤到红莲。
站在夫人一旁的侍女忙把那妇人扶起来,顾不得道谢,低声急急地安慰着,“夫人,他不是咱们家的少年了,他是罪犯之子。你可不要乱说话,要是让官差听到,老爷也会有麻烦的!”
“我养了他十五年了,他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我不甘心啊!”那妇人哭软了身子,瘫坐在地上,面色惨白地哽咽道,“我苦命的孩子,是娘亲没用,救不了你!”
我已为人母,自然懂得这些挖心掏肺的痛楚,不忍心再听下去,拉着红莲转身就走。似乎是行刑的时辰到了,四周的人群开始骚动起来,人围得越来越紧,我和红莲顿时寸步难行。
那个瘫坐在地的夫人猛地站起身来,冲着刑场里的刑犯挥着手,撕心裂肺地哭着喊道,“我的儿啊!娘亲来送你了……”
刑场上那个最小的男孩子看到后,也是泪流满面,一个劲地高声叫着,“娘亲!娘亲……”
我听得有些糊涂,这个妇人若是那个孩子的娘亲,阖府全部判斩刑,为何她能安然无恙?还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围观刑场的人群之中?还有那个跪在刑场上的女子,她不是那孩子的娘亲,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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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一年开始了,大家这个年过得怎么样?以前小时候天天盼望着过年,盼着有好吃的,盼着有新衣服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