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你在做什么?”我路过何秋心的课桌。
“画画啊,”她放下笔,抬起头,“能不能给我带点你家的杂志过来?”
“我回家问问我爸。”我说。
我拿起她的本子看,她已经画了快一本了,外套、裙子、鞋子……甚至还有头饰。
放学后,我回到家等爸妈。直到天快黑了,奶奶过来了。
“我妈呢?奶奶,你怎么过来了?”我问她。
“妈妈去山上了。我来照顾你。”
“山上?哪座山?”妈妈一个人去爬山,为什么不带我去?而且不告诉我,让我在这里等。
“天幻山。”天幻山在城外,我和妈妈去过一次。冬天的天幻山银装素裹,竹林却苍翠欲滴如盛夏,脚下是潺潺的溪水如刚睡醒的春天,一座山可以同时拥有几个季节,是江南看雪最好的地方。
我走到妈妈房间,看到一个人站在窗外。那是一个人的轮廓,看不清人的部位。我仔细看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处是两个幽深的黑洞。我再看他的嘴巴和鼻子,那里什么都没有,却又显出嘴巴和鼻子的轮廓。他像一张巨幅广告画。
我没有去抓他,伸出手,挥了挥。
“不要担心你的妈妈,她会回来的。”声音从他的喉咙发出。“她会回来的”五个字不断在房间里回荡。
“我能问你问题吗?”
“不可以。”
他在我眼前消失了。仿佛电视剧里切换镜头,一下子就不见了。
我揉揉眼睛,窗户前空荡荡的,没有人影。
晚上,爸爸回来了。
“奶奶说,妈妈去了天幻山。”我说。
“是的。你妈妈说要去静养一段时间。那边有寺庙,她住那里。”
“妈妈什么时候开始信佛了?”我问。
“事实上,我也不知道,大概这几天吧!”他说。
“我什么时候可以去看她?”
“等你放假了吧。等你放假了,我带你去。”
“妈妈为什么不辞而别?”她至少应该跟我商量一下,我的心受到很大的伤害。
“这个,或许她不久就会回来,觉得告诉你没有必要。”他不知道答案。
“爸爸,秋心想要些杂志看,公司出的。”我想起秋心拜托我的事。
“咱们公司出的?在我车里。”
“你给我钥匙,我去拿。”
“我去吧!”说完,爸爸出去了。
不一会儿,他搬来四本杂志,“过去一年的,一共四期。”我接过来,太重了,没想到看起来不厚的杂志却那么重。
“这纸特别沉,你小心一些。”
我将他们放在沙发上。
“爸爸,我们能谈谈吗?”
“当然可以。”
“我前几天从你房间窗户上掉下去,是因为看到一个人。我今天又看到了。”我希望他能理解我。
他走到窗户那里,看了看下面,说,“小飞,这里是二楼,一个人不可能高三米。如果有个人站在这里,他一定是站在梯子上。你看到梯子了吗?”
我摇摇头。那个人站在那里,没有梯子,他悬空站在那里,就像踩在大地上一样。
“那就好了。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产生幻觉,医生说你很健康。我,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你。”他说。
“那好吧!”没有人理解的人是孤独的。孤独不能被说出口,说出口的孤独只会更加孤独。
“爸爸,如果我以后做飞行员,不继承你的公司,你会怪我吗?”我想起这个问题,要跟他商量一下。
“当然不会。你有梦想就做自己喜欢的。但是,继承公司和成为飞行员不矛盾。”
“不矛盾?”
“是的,你可以同时是一个飞行员和总经理。”他用很确定的眼神看着我说。
“大胖的外公是飞行员,我周末去他家玩。”
“可以。相信你能学到许多飞行知识。”
“谢谢你,爸爸。”说完,我回房间了。
睡前,我又想起站在窗户前的人影,他对我说的话。他为什么告诉我妈妈不久就会回来。妈妈看不到他。他是怎么认识妈妈的?
他认识妈妈,这个线索在我脑中一下子点亮了无数回忆。
六岁那年,妈妈开车带我去玩。在荒凉的城郊路上,对面行使来一辆运送石子的大卡车。妈妈情急之下,猛打方向盘,车子开进田野,避免了一场车祸。但车子漏油了,附近是干风和枯木,我和妈妈被困在驾驶座上。这时,一个男人走来,他将我和妈妈救出车子,拉着我们跑到公路上。车子在我们身后爆炸了。他与车子爆炸声一起消失,我和妈妈都没有看清他的脸。
站在窗前的男人好似将我们从车祸现场救出的男人。
七岁那年,我在商场与妈妈走散,遇到两个人贩子,他们将我强行拖走。有个男人,打断了人贩子的胳膊,将我救下来,还给妈妈。我记得那人贩子前科累累,被判了终身监禁。可我对那个男人的记忆模糊。
站在窗前的男人与将我从人贩子手中救下的男人颇为相似。
去年,我和妈妈去欢乐谷玩。过山车在高空中突然失控了。十几个孩子被甩出去,他们有的受了伤,有的当场死亡。我和妈妈被一个男人从高空中救下来。当时,场面混乱,没有人看到他是怎么出现的,而我也没有注意到他是怎么离开的。
站在窗前的男人与那个高空救下我和妈妈的男人一样,他们会悬空站立。
他们是同一个人吗?
……
我屡次遇险,都被一一化解。可我从未将他们联系起来。那个屡次救我和妈妈的人或许是同一个人。我没有看清过他,只记得一个轮廓。就像站在窗前的那个人,一个模糊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