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祝亮说话,甘露就抢先像倒豆子一样把所有东西一咕噜地全部说了出来:“我们今天在北省龙明市云朵县落霞村,搜出10种毒品约200斤,还有两条生产线。”
“他这么长时间,却从未给我们透露出这个消息。”
祝亮问道:“这不代表他已经不可信任了,或许他也不知道这件事情呢?况且,老鸟也从未告诉我们这个消息,你能说老鸟也不值得信任了吗?”
老啄木鸟曾在大光明会潜伏近三十年,无人敢说他不值得信任。甚至在他死前,还替警方推了另外一个人上去。
甘露叹了一口气,他说:“我也只是怀疑罢了,毕竟在那种地方,做到那个位置,难免会心思动摇。”
祝亮语气平静却又极为坚定地说:“你要相信我们的同志。”
祝亮接下来又问道:“是有人在跟你说了什么东西吗?”
甘露低声道:“没有。”
祝亮说:“没有就好,这只是你的猜测,也仅仅是一个猜测。你回来的时候,到我这一趟。”
甘露一听这话就反射性地打了一个哆嗦,祝亮曾经因为伤病从一线退了下来,在靖安的警察学院任教,带他的侦查学,由于那个时候他们是祝亮的第一批学生,祝亮异常的严格。
有时候还会和他们一起上课,于是他们区队人全部战战兢兢,成绩大概是整个学院最好的了。
他们当时最惊恐的一句话就是,“下课的时候,到我这一趟。”
这就意味着又要挨骂了,还附加一份三千字以上的检讨。
挂了电话,甘露叼着烟,倚在车边。车里面,他们队里的姜祯正和苏越讨论着什么东西。
今夜的落霞村注定是个不眠夜。蓝白的灯光闪着,全副武装的警察在村里进进出出,有的人被抓了就如同鹌鹑一样抱头蹲着,有的依旧骂骂咧咧,鼓动村民们反抗,嘴里面还说“法不责众”!
甘露冷笑一声,法不责众?他们以为,法律是什么?
果然又几个脑残听信了他的话,站起身来就想要反抗,却又被制服。
收队回去之后,他们几乎带走了这个村里的大多数劳动力,这件事情只有少数垂垂老矣的老年人和懵懂无知的幼童没有参与,其他青壮年几乎人人有份。有的是负责生产线上的事情,而有的只是负责在村里巡逻放哨。
只有人人参与,人人获利,这件事情才能最大限度的在一定范围内得到保密。
姜祯从车上下来,凑在甘露耳旁小声说:“我刚才问了他们缉毒大队的,他们说这次搜出来的毒-品,有三种是从来没有在市面上出现过的,具体是什么成分,还要等化验结果出来才行。”
“那他们那边的人知不知道这边这个生产线的事情?”甘露问道。
姜祯说:“他们也是听您说的,才会知道这边有个毒窝。之前他们还有刑警的同事来这边走访过,都没有发现什么问题,甚至还有个警官在这里待过好长一段时间。”
甘露拍了拍姜祯的肩膀,表扬道:“可以,小姜,你这次工作做的很好。”
“啊?”姜祯满头雾水地看着他,疑惑道:“什么工作?”
甘露立马就察觉到有点不对劲了,他问道:“这次这个资料不是你收集的吗?”
姜祯挠挠头,说道:“我是收集了一些,还从祝老师那摸到一些,可问题在于我从来没提过关于落霞村的事情啊。”
甘露的表情立马变了,姜祯张大嘴,无比吃惊:“难道这个不是你的线人给的?”
甘露表情和他差不多,“我一直以为这是你收集来的资料。”
两人面面相觑,甘露马上翻出自己随身携带文件夹,第一份文件正是落霞村相关的。
姜祯看了却摇摇头,“这绝对不是我整理的。”
甘露姜祯马上找了个地方坐下,开始分别整理这些文件,是甘露线人的消息甘露就认领走,是姜祯整理的姜祯就拿走。
最后只剩下两份无人认领。
究竟是谁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两份文件悄悄地放进甘露的文件夹中?这是一直以来困扰着甘露的大问题。
可是无法否认,因为其中一份,他们的收获是无比巨大的。
而另外一份不是他们任何一个人整理的资料,则写的是落霞村附近的一个肉类加工处理小工厂。
甘露随意扫了几眼,内心震撼,这张纸上写着,这个小工厂里处理的肉类都是人肉。
“……师傅,这个你信吗?”姜祯弱弱地问道。
“不管信不信,我们总得去看看,反正上面的地点离这里很近。”甘露喊来几个同行的便衣,准备前往那附近去看看情况。
甘师傅走后,姜祯就蹲在一个角落里,手无意识地描摹这墙上的人像花纹,心里仔细思考那两份文件究竟是从哪冒出来的?为什么又会如此巧合地出现在甘师傅的文件夹中?
“你和甘师傅刚才说什么悄悄话呢?”霍谊走了过来,吊儿郎当地揽住姜祯的肩膀随意问道。
姜祯朝他翻了个白烟,“你都说是悄悄话了,我还能告诉你啊。”
霍谊笑笑,没再继续追问下去,而是转了话锋,问起了另外一件事情,“甘师傅的那个线人知道这边的问题吗?”
经历了刚才的事情之后,姜祯什么都不想说,只是含含糊糊地应付着他。突然,姜祯的手顿住了,他与墙上的人像的花纹对视着,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那人像眨了一下眼。
而且,这应当是神像而不是人像,还是经常出现在大光明会的那尊神像。
在落霞河边,阿水杵着个下巴笑嘻嘻地看着那些人被一个一个带走,双腿在水面上拍打,却未掀起任何涟漪。
“宁鸣,谢谢你了~这样的话,就再也不会有人往河里面倒垃圾了。”
宁鸣微微颔首,平静道:“这是小事,也谢谢你提供的消息。”
曾经落霞河的景色在龙明市也是一绝,淙淙流水,青翠山林。周末的时候,市区里面的人也会带着一家老小来落霞河旁野炊烧烤,附近的村子也因此创了不少的收入。
直到落霞村他们寻到了另外一条生财之道。如果再有无数游人来此游玩,他们被发现的几率会变大。
为了保护这个“秘密”,他们开始破坏哺育了他们一代又一代人的落霞河。河里面的小鱼小虾已然绝迹,大一点的鱼就算被钓上来,剖开肚子里面全是垃圾,清澈的流水上飘满绿色的浮萍,散发着一股恶臭。
曾经喜爱在此游戏打闹的小孩也不愿意来了,路过的老人杵着拐杖,面对河流哀叹两声“作孽啊”便再也没有多的举动。
这样的结果很明显,曾经络绎不绝的游人渐渐不来了。当地的新闻媒体还特此报道,谴责游人素质太低,于是,龙明一些高校还组织过志愿者,专门来落霞河捡垃圾。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白天他们刚刚将垃圾从河里面捞出来,晚上村民们又暗搓搓地将垃圾给扔进了河里。
久而久之,龙明市的人便不再来这了,而外省人更加不知道,这里曾经有一个风景秀丽、可以当网红平价景点的地方了。
至于那两份无人认领的文件,正是宁鸣趁机放进去的,只不过消息的来源则是落霞河里的阿水。
宁鸣只是鬼,不是神,不可能什么都能发现。但是阿水就不一样了,她从来都不离开这条河流,虽说落霞河已经脏的不成样子,但总会有人来到河边,有时候将一些秘密的事情讲给河流听。
河流带着这些秘密流向远方,而游荡在这里的水鬼,作为一个别人看不见的倾听者,她将一切都牢记在心中。
“一切都即将结束了。”宁鸣看向天际,那里繁星点点。
秋禾也在抬头看星星。她坐在景春昼家的顶楼上的晾衣绳上,双脚在空中摇晃。而后,她又低头看向路边,随口问道:“那个一直徘在找回家的路的女鬼小姐去哪了?”
景春昼摇摇头,随口说道:“可能她已经回家了吧。”
秋禾说:“希望如此。”
凉风习习,带来一丝泥土的芳香。
“可能要下雨了。”秋禾对着倚在晾衣杆旁的景春昼说道。
景春昼抬头看了看天,不知何时,一片一片的黑云如同剧院的落幕一般,缓缓将天上的繁星遮掩。
“看样子明天会很凉爽。”景春昼附和道。
楼下的三蛋不知怎么,一直在叫,秋禾从晾衣绳上跳了下来,被景春昼一把就搂在了怀中。
他们一起下楼,发现三蛋正对着一只浑身脏兮兮、口中还叼着一根木棍的猫狂吠。
那猫似乎经历了长途跋涉,浑身上下脏兮兮的,猫已经成了一络一络的,或许还搭乘了某辆车的“便车”,整只猫就像刚从烟囱里面钻出来的一样。
可这些依旧遮掩不了它的遍体磷伤,有几条伤口的肉已经翻了出来,后腿高高翘起,一瘸一拐的,应该是受了伤,还有它的嘴角已经裂开了,可它依旧叼着那根木棍不松口。
小猫似乎想要进屋,却被三蛋一阵狂吠,吓的不敢乱动。
“阿福?”一道柔和的女声上方缓缓飘了过来,两个人影便落在了三蛋的身后。
小猫一听到这声音,刚才还在大黑狗面前瑟瑟发抖的猫突然鼓起了勇气,一瘸一拐地冲向了秋禾。
秋禾蹲下身,有一个东西从它的身体之中穿了过去,而她依旧接住了一个东西。
阿福又变成了那只干干净净的粘人爱撒娇的狸花猫,身上的口子莫名的愈合了,两只后腿也异常有力的蹬着秋禾的手,努力向上爬,用口水给秋禾洗脸。
而景春昼则缓缓低头,看向了那具还留有余温的猫尸。
他看清楚了,就在那只名为阿福的猫扑在秋禾身上的时候,它便灵魂离体,尸体摔了出去,而它的灵魂则投入了它最最爱的主人怀里。
“……景春昼我真想打死你!”已经熟睡的景旦被他这倒霉的鬼弟弟喊起来挖坑,就挖在他家后院的那棵树下。
他看向那两只鬼,其中秋禾手环着似乎在逗弄一个无形的东西,而他那倒霉鬼弟弟则是时不时地伸下手,一副想摸又不敢摸的样子。
景旦浑身低气压地继续干活。
他正在做梦呢,虽然梦的内容他已经不记得了,但是梦被打断的感觉还是很不爽。
他被景春昼喊起来埋尸,一只猫的尸体,嘴里面还叼着上面写着“枯骨生花”的木签。他专门开了他老娘的小商店,从里面找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还给猫洗了个澡整理整理仪容才放进去埋了的。
比起景旦满是不爽的心情,景春昼现在有一种当上后爸的复杂心情。他想摸,又不敢摸,知道秋禾对他轻轻的笑了一下,说道:“摸吧,阿福很乖的,不会咬人。”
景春昼心想我是怕它会不会咬人吗?我这明明是怕它不喜欢我!
可一想到他要讨秋禾家毛儿子的欢心,以后可能还有一个更为难搞的小舅子时,他心情就更加复杂了。
他做了很久的心里准备,手才缓缓的落在阿福的头上,幸好阿福很给面子,没有躲开,甚至还蹭了蹭它的掌心,景春昼这才松了一口气。
只不过当秋禾想将猫递给景春昼抱抱的时候,阿福的爪子却死死勾住她的衣服,不愿意松开。
景旦看着那两只鬼像是抱孩子一样的姿势,虽然他猜到他们抱的是一只猫,可是这不妨碍他继续低气压,心里更加复杂。
“蛋蛋!你这半夜三更爬起来干嘛呢?”突然,二楼的窗子打开了,景老太穿着睡衣,看着下面拼命挖坑的大儿子,怒火中烧。
结果骂到一半,老太突然哑火了,她看到树下那两个动作举止亲密的虚幻人影。
景春昼和秋禾为了陪景旦,专门实体化出来,玩猫正玩的不亦乐乎时,被景老太看了一个措不及防,顿时僵在那一动也不敢动。
景老太盯着他们俩,眼泪哗的就落了下来,指着景春昼便骂:“你个臭小子,这么多年了都不来老妈的梦里看看我!”
得知景老太将这一个玄幻的场景当作了梦境,一人两鬼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不敢下楼,她怕一下楼,这两个人影就会消失。毕竟梦都是无常的。
她站在那,一会大骂景春昼都不托梦来看看她,一下又哽咽了起来,“你不来找妈妈,妈妈都不知道你在下面缺不缺钱,缺不缺衣服,过的好不好……”
她的话,犹如数年前,外出求学的景春昼回家。她在饭桌上抱怨他都不打电话回家,也不知道他在学校里过的好不好,缺不缺钱,吃的如何,睡的如何……
少年时期的景春昼心高气傲,在外面遇见了事情只会找他哥,从不麻烦他妈妈,他不想让他妈妈担心,总是掩着瞒着,却不想这更让景老太担忧。
而现在……
景春昼仰起头,笑着对她说:“妈妈做的饭很好吃,衣服够穿了,还找了个女朋友!”他握起秋禾的手,朝他妈妈挥了挥。
秋禾露出乖巧的笑容,同样大声地喊道:“阿姨!晚上好!”
景老太一边哭,一边笑,“好!好!闺女你长的可真好看。”
秋禾也回道:“阿姨也好看!”
他们隔空对喊了许久,雨落了下来。
两个鬼没事,景旦则被淋成了一个落汤鸡,却依旧站在楼下硬撑,努力营造出一种梦的感觉。
待到景老太撑不住回到床上的时候,她依旧以为这只是一个梦。她重新见到了已经死了八年的儿子,这难道不是一个梦吗?
只不过,她睡着,嘴角都是带着笑的。
景旦突然笑了,他说道:“其实这样见一面也好,对于你来说,你一直陪在妈妈的身边,可是对于妈妈来说,她这八年来从未见到过你。”
景春昼低下头,叹了口气,说道:“是我错了。”
景老爷子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幽幽道:“……我也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