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大雪终于停了。凌晨两点多，起风了，风越刮越大，狂风卷起漫天飞雪，把天地间搅得一片混沌。

辛江站在二楼阳台上焦急地等待着左亮的消息。楼下，六个守夜的小弟已经睡了四个。辛江不住地吸着烟，不时看看表，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快三点了，依然没有左亮他们的消息。十几年来，他还是第一次在这么重要的关头不在左亮身边，让他独自一人挑起这副担子，他并不是担心左亮的能力，也不是这些兄弟们不能辅佐好左亮，而是一种习惯，一种情意，使他不能安心置身事外。临行前左亮的话他还清晰记得，为了小君的一生也为了自己，然而那都是理智的思考，他的感情无法让他接受这样的选择。辛江再也不想等了，为了自己的生死兄弟，他决定再冒险一次，最后一次，他霍地站起来，快穿上皮衣，随手抄起桌上用报纸卷着的片刀，朝楼下走去。

下了楼，两个没睡觉的小弟站起来说：“辛哥，没睡呀？你这是要出去吗？”

辛江说：“我去迎一迎三哥他们，你们守好店。”

一个叫高彭的小弟说：“辛哥，我跟你去。”

辛江想了想说：“也好。六子把他们几个叫起来吧，要小心。”

被叫作六子的人应声说：“辛哥放心，我就叫他们。”然后问：“这时候了你们上哪儿找车呀？那么远的路。”

“我们打个车去。”说完，辛江领着高彭走出菜店。出门一拐就到了街上。街上路灯早就熄了，风夹着飞雪吹得两人睁不开眼睛。辛江眯着眼向四周看了看，不远处停着一辆吉普车，看见他们，那车对着他们闪了一下灯。

辛江对高彭说：“好像是辆出租的吉普车，招呼我们了，咱们过去。”两人低头朝车走去。快到车前了，高彭说：“辛哥，我撒泼尿，免得路上麻烦。”

辛江应了一声独自向车走去。到了车旁，辛江拉开车门，他不觉一愣，副驾位子上坐着一个胖墩墩的人。

左亮心情非常不错，事情办得太顺利了。他静静地坐在副驾位置上，听着老明子几个人开心地哄闹不觉微笑起来，一贯威严的浓眉舒展着，希腊雕塑一样挺立的鼻子挂着惬意，刚毅的嘴唇露出柔和，尽管道路崎岖时时掀起车身颠簸，天空大雪纷飞，寒风呼啸，然而在他感觉这都是凯旋乐的**和震撼！他开始遐想起来，人已经弄到手了，有利的牌抓在了手里，明天只要召集江城几股有势力的人物碰个面，以为天南出头报仇为招牌，借着灭掉外势的威风，就可以树起自己老大的威信，粮食市场也就顺理成章地占住了。

雪渐渐停了，然而却刮起了“烟儿炮”，虽然有两辆吉普车在前面开道，面包车还是行驶缓慢。左亮看看表时间是凌晨三点，按这样的度还要半小时才能到市区，想想一夜守在菜店焦急等待的辛江，左亮噗哧一下笑出声来，他暗想，“回去非让他在福云楼请一桌不可。”

到了市区，车快了，快到农贸市场时，左亮和小米换了车，他让小米把老疙瘩送去治伤，其他几个先找个旅店看起来，他要马上回菜店见辛江去，然后再回家看看妹妹。

左亮带着严冬兴冲冲回到菜店，推开门，他笑呵呵地冲着楼上喊了一声：“辛江，哥回来啦！”

一个小弟急急忙忙地从里屋跑出来，说：“大哥，你们可回来啦！辛哥让人给伤啦！”

“什么！你说什么？”左亮大吃一惊，心立刻揪到了嗓子眼儿，他抓着那小弟的肩膀，一边推搡，一边急切地问道：“谁伤了他？怎么伤的？重不重？”左亮的眼睛都红了。

“不知咋伤的，高彭跟辛哥出去的。送市医院了，好像不轻。”左亮二话没说，带着严冬转身离开菜店，驾车直奔市医院。

左亮赶到医院手术室时，手术室的红灯还亮着，辛江已经被推进去一个小时了，左君坐在门前的椅子上哭得像泪人一样，高彭他们五个人都站着。看见左亮双眼冒火地奔过来，他们赶紧迎上去。高彭和六子“扑通”一声跪在左亮面前，其他几个人也都吓得跪了下来。左亮一声没吱，上去就给了高彭和六子每人两记耳光，俩人直挺挺的动也不敢动。左亮嘴角抽搐着阴森森地指着他们几个人说：“要是辛江有个三长两短，我宰了你们！”

左君看见哥哥，她慢慢站起身，叫了一声“哥”就哽住了。左亮快步走过去搂着妹妹，慈爱地摸摸她的头说：“别哭，小君，辛江不会有事的。”

这时，手术室的门一开一位四十岁左右瘦瘦的医生从里面走出来。左亮上去一把揪住他，厉声问道：“我弟弟怎么样啦？怎样啦？”

医生直咧嘴，喊道：“放手，你弄疼我手了！”左亮一呆，他马上放开手，立刻用近乎哀求的口吻说道：“对不起医生，对不起！救救我弟弟！他没事吧？”

医生扶了扶眼镜说：“没有生命危险了。”左亮他们一阵欢呼，左君也抬起了头。

“但是……”

“但是什么？”左亮的眉头又皱起来。

“但是脾要摘除，而且脑颅骨受重伤，可能会成为植物人。”医生说。

左亮脑袋“嗡”的一声，他颓然坐在靠椅上。左君默默地站着，她没有流泪，目光坚定地看着前方。医生拿了一瓶血浆又进了手术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