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冰的事迹不胫而走,不仅小山镇,在彰州及汇江广为传颂。
岳萍为配合农业合作化运动,带着文艺宣传队居无定所,几乎踏遍汇江所属市县区镇。她是在乡下从《汇江晚报》上看到该报叫亚男的记者,头版头条长篇通栏报导得悉,文中对肖冰的赞誉,件件感人肺腑,事事催人泪下,既为自己战友加姐妹骄傲,又为肖冰身体忧心如焚。她没忘了肖冰曾说过的话,从源头上做文章,这一弘愿终成事实,已是难得的素材,安排了演出线路,她决心以艺术形式搬上舞台。带着两位创作人员,奔赴汇江医院,见肖冰稍有转机,战友情,姐妹爱,激动得一句话说不出,这个向来不好流泪的坚强女性,忍不住热泪盈眶。半天,只吐出这么句话:“小妹,你是咱们的骄傲,我们为你自豪。”
虽在一个城市,很难见上一面,更别说战友团聚。日久分离,使肖冰惨白的脸上,泛起潮红,两眼含泪,紧紧拉着她的手不放,惭愧地:“萍姐,快别这样讲,是身子骨不争气,给组织添麻烦,也让大伙操心。”
两人久别重逢,有说不完的思念之情,见时候不早,岳萍才恋恋而去。
岳萍带创作组去小山镇采访一事,没敢对肖冰讲,否则,她会一百个反对、阻止。匆匆回了趟家,听说张伟亦已有一个多月没回家,小张勇、张跃象两个没娘孩子,瞪着双黑眼怯生生不敢近前,到是与照护孩子的赵妈形影不离。不由感慨地:刘书记分析得透辟,革命胜利,确是万里长征迈出的第一步,摆在面前的工作,积重如山,国家的富强,任重道远,真比当年战争岁月还艰巨。
岳萍三人路过小柳庄,在小燕妈家停了下脚,见老人身子骨硬朗,心里说不出舒畅,撒娇地:“妈,你答应我的事儿,还没兑现哩,咋着,今天可是专来打牙际祭呢。”
老人慈爱地:“闺女,又耍嘴皮子,别说杀猪,怕连根猪毛你都舍不得。”说着,不无欣慰道:“我老婆子不知几世积来的德,几个闺女一个个能文会武的,连三乡五里老姐妹都羡慕得不得了。”说着,话题一转:“肖冰这妮子可好些了?”
“妈,你就放心,她是劳累过度造成的,她说,等出了院,来家住几天,陪你老说说话,也好母女团聚。”岳萍怕老人担心,故意轻描淡写地说着。
老人听了,满脸皱纹掩饰不住兴奋之情:“这里人都讲,肖妮子可是仙女下凡,画条道儿能引水浇地,撒下手变戏法儿成满天星,传得沸沸扬扬,老天是专门叫她来给咱这方人造福的,萍萍你没见,我们这儿还好些,一靠近山区,尽是些气死龙王、旱死蛤蟆胶泥板,老天直劲儿瞪了几个月眼,滴水没下,搁以往,早拖儿带女外出逃荒,现在虽解放,还不得伸手张嘴吃救济?国家也不是聚宝盆,唐僧肉,没大伙刨种,从那儿聚积?这下可好,满地庄稼,疯了般你挤我抗猛长。不少老人在为肖妮子祈祷,让老天保佑她,快好了,多少事儿等着她呢。”
岳萍很受感动:“妈放心,不过告诉乡亲,切不可那样,有你的心肝宝贝淑菲她们,管保给你送来个欢蹦乱跳的闺女。”
老人高兴得满脸皱纹开花,岳萍硬是辞谢了她的挽留,三人直奔小山镇。
由于在小柳庄耽误了段时间,路上,凝目远眺,睽违才几年,惊见风景殊,收在眼里的,田野依依,山乡如画,树林田禾尽处,露出座座村落,白墙红瓦,错落有致。村落上空,弥漫着一层似烟非烟、似雾非雾、似有非有、若有还无细丝般水蒸气,湿润的空气中,充满一种甜甜滋味,给本来就奇好无比远山近水,更增添一种神话般意境。
田间,人们沐浴着充沛的雾水在耕作。山脚下,放牧老人在羊群簇拥中缓缓而行,夕阳把羊毛染成淡淡粉红。空气中流动着草汁禾苗清香。阳光柔和地照在深浅不一,挂着水珠的绿叶上,欲滴还休。
岳萍看着,无限感慨,有故地重游,有史海钩沉、有亲身经历之感叹!
她的敬业精神,已是眼观脑忆,在编织着戏剧雏型。
落霞余辉中,老远,便望见她魂牵梦萦两座山前后包夹着熟悉小镇,挺拔秀气,一条小河,在镇前不紧不慢地流淌,一座座造型各异石桥,象一道道彩虹横跨两岸,再没古道西风瘦马的冷落,却有小桥流水之喧闹。她爱这里的山水,更爱淳朴厚道的乡民,他们世代休养生息,执着地苦苦向恶势力和贫穷争斗,终难糊口,直到解放,才有起色。但恶劣的自然环境,时时事事在向他们挑战。如今,山上葱绿影子,云的影子,在水中颤悠悠晃动,酷似到了人们可望不可及的世外桃源,尘世烟云,荣辱盈亏,到了这里,消失殆尽。
进镇,已是华灯初放,山山凹凹,布满银灯,映得村里村外成了银色世界,远远望去,山腰农户点点灯光,与天上星星相连,简直辨不出哪是天上星星,哪是村里灯光。
社员们仨一群五一伙在乘凉,有的津津乐道计算着今年收成,有的在灯下读书看报,有些人聆听着高音喇叭里播放出全国各地喜讯。年轻的母亲,抱着胖墩墩娃娃,逗着呀呀学语,也有一些姑娘媳妇坐在灯下条石上,一边谈笑,一边搓麻线、纳鞋底,麻线自如地在手中飞舞、盘旋,凉风习习,吹拂起她们鬓,戏弄着人们衣角,把激昂谈吐、绵绵私语、纵情欢笑,吹向山野,飘向远方……
真是一渠引来万家欢啊!
张军夫妇一听来意,话语滔滔,如数家珍,宗宗件件,不尽事迹,出现在岳萍几个人眼前。张军说:“人才难得啊,象这样有技术、又苦干的人,可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打着灯笼也难寻,现在,正在开展区、社干部学习哩……”
芹芳没等张军说完,打断他的话:“萍姐,你对小山镇一带熟悉,过去民谣云:‘太行山人吃池水,蛤蟆蝌蚪咬住嘴,有女不嫁山村男,吃水缺似吃油盐。’全是些气死龙王红胶泥板。‘下雨洪水窜,日晒地皮裂’,这里人日日愁水,月月怕旱,年年度荒,一水缺,万物贫啊!来时你们看到了,这山庄窝铺,哪享受过明如白昼的夜晚……”
芹芳只顾滔滔不绝说着,又被张军截断:“百闻不如一见,明天带你们去看看,在大旱之年这里景况,要比说上一夜强百倍。我相信,触景生情,灵感催笔,说句不知天高地厚话,把这事搬上舞台,到省城都会引起轰动。”
芹芳意犹未尽,娇嗔地瞟了张军一眼,想说啥,又咽回去。
岳萍当然对这一带熟悉,小山镇方圆左近,土薄石厚,加之水源奇缺,都是出了名的“光棍”村,解放后,虽有改善,岂是一时半会就能改变得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