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严忠是有思想准备的,自受命进驻汇江以来,总觉得处处是雾、处处是谜,到处云谲波诡,云山烟罩,在对待干部问题上,多次短兵相接,就差没擦枪走火。尤以对各级军代表,围追堵截,明阻暗盯,开始,还似旧上海滩包打听,暗中盯稍。到后来,居然公开设防,对各级军代表与干部群众接触,尤如“游人止步”,死把硬守,连严忠一举一动,都受到监视。他的办公住地,更戒备森严,想来个隔离架空。在使用干部问题上,他想申国法、顺民意,力排众议,坚持已见,赖青一伙置若惘闻。好虎难抵群狼,他的建议均遭否决和不了了之。为此,还受到钻进省革委班子里的王谦不阴不阳、旁敲侧击批评,说什么,有些军代表支左不力,甚至不清楚,他是在支左,还是在支右,不能和中央文革长保持一致,为红色政权诞生保驾护航,要考虑后果,云云。确使严忠及各级军代表举步维艰。清楚他们一脉相承,弦外之音再明白无误,不是暗示,在公开叫板。自己与前任一样,卷铺盖离寺无足惜,汇江广大干部群众怎么办?反复思考利弊得失,只好与其虚以委蛇,装出虚静恬淡、临危不惧、处险不惊,巧妙斗争。
对入阁三结合人选,赖青、刁锋更没等闲视之,认为是最后决战,不能组成青一色班子,尤如坐在火山口,提心吊胆。清楚王闯是双方攻防焦点,赖青认为,鉴于目前形势,王闯这个过河卒不仅不能丢,更不到卸磨杀驴时,必须让其“入阁”,才能使他言听计从,不便说的话,做的事,可摇控指挥,使他更卖命冲锋陷阵,与严忠抗衡。何况,他手下毕竟有批亡命之徒,可“赐?封王”,有他和那批屠夫护驾,政权可说固若金汤。若然排除,他不仅自暴自弃,甚至自报内幕,疯极咬主,一不可收拾。
这便是他与刁锋、叶辉破上老命,寸步不让,也要把王闯塞进班子主因。
严忠的忍耐终于暴:“我认为,作为一名门卫,他不胜任医学院领导工作,何况,武斗打死那么多人,私设监狱,滥用酷刑,不少事件与他有牵连,怎能让这样人进领导班子?即使进,待问题查清后不迟。”
叶辉终撕破伪装,头一个反驳:“主席是怎样教导我们的?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暴烈的行动,群众运动嘛,少不了有这样那样缺点,要瞧大方向,看主流。”
严忠毫不退让:“对主席语录滥用,我不能苟同,请问叶辉同志,那被打死、逼死的群众,是阶级敌人?”
叶辉无言以对,吭吃了半天:“起码,起码是帮凶。”
严忠说:“水电局的江二毛因偷了盘铅丝被活活打死,请问叶辉同志,他是谁的帮凶?”
叶辉窘得一时语塞,刁锋忙救驾,阴阳怪气地:“严师长意思,出身低微,就不能任领导?还要工农兵干什么?外行不能领导内行,那不还得用八抬大轿请出资产阶级分子掌权?”
严忠郑重地:“出身事小,关键是连初中都未上过的人,怎能去领导堂堂大学学府,这不是对我神圣教育的亵渎?”
刁锋皮笑肉不笑地:“严师长,我想你也整天在看中央文革长讲话,张铁生同志交了白卷,被中央文革长点为状元,树对英雄,(37)一个没进过初中校门的人,就不能领导大学?”刁锋振振有词:“我要提醒诸位,关键是政权掌握在谁手里,阶级敌人仍在猖狂进攻,要深刻领会文革长讲话精髓,就办学而言,宁可要社会主义文盲,也不能再培养新一代资产阶级权威。”
严忠想:‘这不和宁要社会主义草,不要资本主义粮如出一辙?’
叶辉见刁锋为自己报了一箭之仇,出了口恶气,好不快活,当仁不让:“离了胡屠户,不吃带毛猪,工农大众的智慧是无穷的,经过几年革命,好容易才将权力从资产阶级手中夺回,决不能大权旁落。”挑衅地:“严师长,你说呢?”
严忠对叶辉的挖苦与嘲弄,十分反感,冷冷地:“叶辉同志,你在彰州自恃儒干,并作为座右铭,儒者,知识也,我要问,按你的逻辑,是属于无产阶级文盲,还是资产阶级贵族?”
叶辉万没想到,严忠对自己了如指掌,只怕手里还捏着他不少脏东西,立时惊出身冷汗:“这,这”了半天,眼斜嘴歪,脸气得铁青,下坠的两腮不住颤抖,回不上话来。
赖青见叶辉下不了台,严忠虽光棍跳舞,毕竟有身护身符,就想收场:“咱们今天的会,民主气氛浓,畅所欲言,证明大方向是一致的,团结的,至于一些哲学问题,留待以后去探讨,在人选上如无异议,少数服从多数,这也是民主原则,会议到此为止。”不顾严忠反对,一语定音,以绝对权威自居。
6文逊也被塞入常委之列。
严忠不再表自己意见,对6文逊这个神秘人物他十分敏感。是狐狸,总要露出尾巴,先让他表演一番也好。
在全国一片红的鼓噪声中,赖青、刁锋、叶辉、王闯、6文逊等人粉墨亮相,汇江革委会成立。赖青以革委会主任之尊,坐上头把交椅,刁锋任革委会副主任兼组、宣组组长,大权在握;为不丢下彰州地盘,叶辉任副主任兼彰州革委会主任;自认医学院是他们地盘,由王闯为副主任兼医学院革委会主任;6文逊以常委身份,分管政法战线同时,屈居军管会二把手,因为军管会一把手必须是军代表,这一反常之举,不难看出赖青一伙良苦用心,明为降格使用,实则占居要津,更暴露出他们一览无余心虚胆怯内心世界。
就在革委会成立时,头天布置好的会场,第二天人们一进去,傻了眼,粉饰“太平盛世”舞台上对联,不知何时被人换掉,上联:豺狼当道终无宁日,下联:继续斗争还我兰天,横幅:同仇敌忾。
赖青一伙万分尴尬,脸青一阵,红一阵,气得说不出话。王闯早飘飘然,见尘埃落定,终捞到顶乌纱帽,已是汇江近千万人中屈指可数头面人物,忘了自己身份,蹦地三尺骂娘,用拳脚教训几个布置会场者,立马撕掉,重新张挂,加之人们稀稀拉拉,几次催叫,人不到场,“加冕”大会足足延误了两个多小时。
与会场的反差,大字报连会后就要张挂革委会牌子的市府大院,都贴满了赖青、刁锋、叶辉、王闯等人恶行,似一把把匕,一支支利箭,事实具体透彻得如将他们一个个剥得尽光,赤身**跪在审判台上向汇江人民谢罪。气得赖青“龙颜”大怒,既“黄袍”加身,说话口气也就变了味:“这是恶毒诬蔑革命领导干部,攻击红色政权,一小撮阶级敌人,人还在,心不死,作垂死挣扎!”居然声嘶力竭狂吠:“要穷追猛打,揪出黑后台!”
汇江革委会,终在腥风血雨中浮出水面。
对黑后台所指和影射,严忠再清楚不过。要说赖青一伙对各级军代表仇视,以前还在暗处,有几分收敛,如今摇身一变,“名正言顺”成了“革命”领导,更无所忌讳,矛头所向,直指解放军。
严忠不无沉痛地告诫自己:准备迎接更大的恶浪和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