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逃牛棚 秋菊险避围追堵…
作者:柳豫闻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780

前进,吃力地前进,她怕公路上每辆车,只怕王闯现,走不掉,逃不脱。可当路面上静下来,她又害怕了,整个旷野,寂寥无声,兰天高远深邃,宇宙一切象静止了。在这茫无边际的平原上,西面的太行山时隐时露,在夜幕中显得那么神秘,看不到浓雾升腾,瞧不见云影飘动,黑黝黝的卧在西边天际,一切象凝固了。大地上,远处,偶有一村落,在这夜深人静时,没有鸡鸣,听不到狗吠,死样地静。近处,三、五坟堆,散落周围。她形单影只,头一阵阵怵。一座密布柏树的坟地,猫头鹰出阵阵狂笑,象嘲弄,又似恐吓,汗毛直竖,只吓得双腿不听使唤,走起来似喝了酒的醉鬼,左右摇晃,东倒西歪。横亘干枯的小河,河旁芦苇,在呼天扯地西北风中,波浪似翻卷着。她真怕从芦苇丛中突然跳出只狼,是走得急,还是害怕?一开始,在凛冽寒风中还哆哆嗦嗦,不知啥时候,衣服湿渌渌贴在身上,经尖厉如割的风一吹,又一鼓一鼓,透心刺骨冰凉。她怕这广袤的、黑暗的、死寂的原野,可又怕碰见人,更怕熟人,多么矛盾的心理!艰难地在没有尽头的原野上深一脚浅一脚走着,脚一碰冻得僵硬的土地,痛如刀割,两脚真不敢着地,‘这不争气的脚!’一咬牙,狠劲用力踩下去,头上,立时虚汗淋淋。硬是撑着跨沟、越河,坷坷绊绊,几次摔倒、爬起,也不知过了多久,当东方出现鱼肚白,离一个万家灯火不远处,终于望到灯光昏暗下的小站。

停下来喘了口气,清楚这里不比汇江,那里旅客多,道路熟,好浑水摸鱼。正在思虑上车办法,远远望去,站小人稀,晨光熹微中,几盏似明不明昏暗灯光下,照着几个等候进站旅客,猛见进口处,揪斗过她的两人,一左一右站在那儿,两眼瞪得似铜铃,不放过本已寥寥无几的旅客,急转身躲到暗处,差点昏厥。心“咚咚”直跳,刹时汗湿全身。一夜奔波,踏过无数沟河,‘难道飞不过这无常鸿沟?’强忍着站下来,冷静地分析起眼前形势:看来对方已掌握去向和意图,如是这样,通往目的地各站口,怕均已设‘卡’,坐车已成泡影。‘怎么办?总不能步行千里,即使能坚持住,时不待我!’一想到老书记命在旦夕,系已一身,热泪顿湿两腮,沉思片刻:‘不,时间就是生命。’她了解,也相信林飞会尽力帮忙,在信念驱使下,头脑清醒了许多:走公路,他们总不能、也不敢明火执仗在这条南北大动脉上设关卡,至于汽车追捕,仅一过而已,不可能往返巡回。

意已决,趁天色未大亮,忙远离车站,横穿铁路,下到公路上,因不是停站点,一辆辆早班车疾驶而过,咋也拦不住,只急得心都跳了出来。

怎能让她不急,天已放亮,万一被对方来人捉住,自己事小,老书记呢?一想到二十多年来,老书记慈父般培养自己,教育战友,为汇江、为祖国建设呕心沥血,遭此劫难,心都碎了。狠狠心,决心站到路中间,冒险拦车北上。远远地,驰来一辆卡车,忙挥手阻拦,汽车来了个急刹车,司机正想火,急趋前一步:“大兄弟,真对不起,我因事急,可否捎我一程?”说着,已是两眼含泪,一狠心,将手表捋下来:“我的钱被失,这表,是我身上唯一值钱之物,权作车资,望兄弟能高抬贵手。”

她的态度举止,感动了司机,为难地:“驾驶室已无地方,车上又装满了煤,哪能存身?”

秋菊靠近车门:“我站在上面,不劳大兄弟为难。”

司机沉思片刻:“那就委屈你了,上去吧,请收回表,谁没个为难时。”

秋菊再三推让,司机执意不收,才千恩万谢,咬牙拖着双透骨刺心疼痛的脚,攀车而上。

车上堆尖的煤,秋菊两脚插进里面,被血浸湿的鞋,立时成两个黑疙瘩,手扶车挡栏,随车急驰而去。

寒风习习,把她纷乱的头吹向脑后,随风飘舞,冷风象刀子似的吹到脸上,开始还刺骨般疼,慢慢,竟麻木得失去知觉,一股股尘埃,旋起车上煤灰,朝脸上扑来,全然不顾,她的心比奔驰的车还急,恨不能立时飞到。

公路与铁路并行,距离时远时近,时分时合。后面,一列客车“隆隆”而至,她不由侧目看时,突然,与车窗里两个熟悉面孔不期而遇,虽一瞬而逝,但都看到了对方:那不是看守自己的头儿?心一下沉落下来:分明是追捕自己,看来插翅难逃。此时的心,比寒天更加冰凉。她清楚,火车不足二十分钟,就有一小站,他们决不错过这个机遇,定会下车堵截。已是华山一条路,别无它途。此时,真可说心乱如麻,万箭穿胸,苦无良策。但她的性格,决定了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决心与毅力。何况,林飞可期可盼的救助,鼓舞着她殊死一搏,绝不能束手就擒,无功而返。又气又急,在心中呐喊:‘老天为何如此不公,不给正直的人一条生路?’

思绪,随着汽车奔驰,想起又推翻一个个对策,仍无良策度过此劫。终于下定决心:干脆,与司机挑明,或得或失,在此一举,宁可先隐蔽到个村落,爬着也要找到林飞,决不能被捉回去。时间已经不多,主意既定,拼命敲打驾驶室顶。

司机不知何故,车未停稳,她便浑身黑炭般从车上跳下,由于冻得麻木,跌倒地上,几次咬牙未能站起,司机忙跳下来将她扶起,一脸茫然。

秋菊喘了阵气,将她的使命挑明,并把刚才险情说了出来:“大兄弟,谢谢你的帮助,我只好走小路绕道步行,才不被他们捉去。”

司机听了十分动容,他对那些常年冲冲杀杀打砸抢的家伙早恨之入骨,深情地:“你不早说,前边有条小路,虽难走,他们不会找到,我本不去省城,听你这一说,今天定把你送到。”

秋菊感激得两眼喷泪:“同志,这叫我……”

司机郑重地:“我也是从部队转业不久,你说的林飞政委曾是我的老长,只是我这个运输连的小连长无缘相识,你能为救一位老领导逃出虎**狼窝,千里跋涉,我也是个**员,为啥就不能尽一份力?”说着,对驾驶室里那位同志:“她的身体怕很难支撑下去,从安全考虑,你只好上去辛苦下了。”

秋菊坚辞:“不,这就够麻烦了,不能这样。”

司机心疼地:“你奔波一夜,已够累了,全当让我也为保护长尽点力,按说,这车是不准进城的,为了赶时间,我路熟,绕道把你送到军区大院门口。”

一抹晚霞,出现在西边太行山顶的时候,那奇形怪状的云,互相叠着,五彩缤纷般,忽分忽合,露出宝兰色天穹。地平线上,墨一般色泽终于淹没了最后一缕残霞,亮出一颗孤独的星,颜色略显苍白,很矜持地闪着,似在不顾疲劳为他们照着前方的路,为其送行。

汽车,驰聘在落日古道上,向万家灯火驶去,司机路径熟,七弯八拐,在市区背巷中转着,终驶向军区大院门口,催她说:“我不敢停车,你设法进去吧。”

秋菊与司机洒泪告别,待要进门,被站岗的战士拦住:“同志,找谁,这不是随便进去的地方。”

“找林飞,林政委。”

“林政委,你……认识他?”两个战士见她乞丐模样,不信任地上下打量着。

这才意识到,一夜奔驰,又在煤车上坐了半天,蓬头垢面,浑身尘埃,一双布鞋早被浸湿了的血渍沾满煤灰,辨不出来,活似个叫花子。急中生智:“林政委是我舅呀!”

“你舅?”战士仍有些不信任地再次打量着她,疑虑掺半:“我们要个电话问问。”

秋菊一听,急了:“告诉他,汇江的赵秋菊,就知道了。”

林飞因支左不力,虽为军区主要负责人,实际等于半赋闲状态,先听说是外甥女找他:“我哪来的外甥女?”还没反应过来,秋菊急了,猛夺过话筒,带着哭腔:“林政委,我是汇江的秋菊,赵秋菊呀……”

林飞听到这里,突然没了她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喂,跑啦,捉住她,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