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为避险 严忠改施调包…
作者:柳豫闻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283

江枫才意识到自己说拐了嘴。

江枫跟严忠多年,虽有上下级关系之别,又有情同父子浓浓情深。尴尬地笑笑:“是这样,门外有个猴子似的满脸毛,头却明光贼亮老头,指名道姓要见你,问他有啥事可以转达,他不干,还说,你一天不见,他等一天,十天不见,他在门口等十天,看去也怪可怜,那些盯梢的,认为是个疯子,不阻不拦,还远在一旁窃笑,起哄,鼓动他进来,以当笑料,看长能否给他安排点时间。”

严忠没表态,一年又一年的惊魂,群众在弥天长夜里顽强地斗争着,也在呻吟着,再难忍受下去,受害者找他的人,何止万千!早触怒赖青、刁锋一伙。班子会上,赖青声色俱厉,只差没点名:“有些地方,居然成了右倾翻案风老巢,‘四、五’反革命土围子,公然与中央文革长唱反调,明摆着在对着干,不论什么单位,职务高低,决不容忍与红色政权作对,到头来只会碰得头破血流。”

刁锋不阴不阳,故意装出一付高圆滑痞子相,也不忘表演一番:什么旗手指示啦,文革长讲话啦,可说吹捧、神化,不遗余力,肉麻得让人作呕,公然狂叫:“决不允许有人煽风点火,死灰复燃,如有谁敢公然跳出来背道而驰,酿成政争,会毫不手软地让他从红色政权中消失。”

嚣张气焰,不可一世。

6文逊终撕去怀抱琵琶半遮面破布,亮出原形:“有谁不计后果,任意胡为,只能咎由自取,撼山易,撼红色政权难,不管他过去假功高盖世之名,行复辟之实,定要把他拉下马。”

这不明摆着**裸公开挑战,威胁?群众有冤无处诉,虽处理乏力,难执公论允,听听其心声,受害者得到些许安慰,起码对得住自己良知,连这也百般责难、围攻,甚或变相批斗。他清楚,在班子里,已是一人对群狼,本想反唇相讥,又一想,现在是正义与邪恶,正直与虚伪,乃至两种命运决斗,对方正作垂死挣扎,乱踢乱咬,好汉不逞一时勇,任满口喷粪,无碍大局,小不忍则乱大谋。面对这些喧嚣,每每忍下来,正定自若,不亢不卑,冷眼静观其表演丑态。这无声的、凛然的沉默,常如一池“呱呱”乱叫青蛙,被震得丑态百出,尴尬地停止。

严忠清楚,赖青、刁锋一天二十四小时派人监视,尤其失去侯三情报后,更使他们坐卧不安,似华盖临头,惶惶不可终日。一人假以卖菜铤而走险,居然闯进师部要见侯三,被江枫告知,出差去了。

一个司务长出差,赖青、刁锋觉得不合常情,‘难道他暴露了?’又弄不清在哪个环节上出了纰漏。车祸生后,碰头会上,赖青、刁锋划筹多时准备迎战,满以为他会借机兴师问罪,眼里透出股阴冷萧瑟目光,暗暗盯着严忠,不惜唇枪舌剑。不想,师部只向交警报了个案,严忠只字未提,这种沉默预示着什么?在暗中会有什么举措?赖青、刁锋心中有鬼,严忠越是沉默,他们愈显不安……

此时,严忠之所以沉思不语,他不是怕群众,怕的是赖青、刁锋一伙设出什么圈套让往里钻,面对狂风恶浪,百愁难解,群众来访本是常事,赖青一伙堵也堵不住的洪流,可点名道姓非他不可,又声言打迟久战的人,还为数不多。‘是人是鬼,只有识别才清楚。’于是推开手头工作,凛然道:“让他来。”

一个老头被江枫带进门来,猛一见,吓了他一跳,确如江枫所说,光秃秃的红头皮,毛茸茸的张飞脸,背有些驼,但身子骨还硬实,只有从他走路上,严忠判定,并不是什么老头,怕还不到五十岁。

来人是原彰州水电局长郝辛。

郝辛当年在叶辉唆使下,陷害肖冰未果,由叶辉设套,甘当替罪羊,满以为叶辉一诺千金,加上与小霞关系,他只要出马,没摆不平的事,官可照当不误。一宣判,他傻眼了,十八年徒刑,远赴新疆劳改,才得悉,叶辉不仅没为他奔走,还重重落了井下石,公然以政府红头文件,将坝毁人亡、群众财产损失,大加挞伐,罗列了不少其它罪名,伙同汇江市水电局长苟仁的揭,添油加醋,欲治他于死地。文件痛陈:鉴于事故严重,为挽回影响,法院能从严从快从重处理此案,以安抚群众愤怒情绪。

郝辛如当头棒喝,噩梦虽醒,一切为时已晚,只好打掉牙往肚里吞,谁叫自己鬼迷心窍,大抱大揽全兜到自己身上?

他终于识破叶辉狼子野心,假面具,事到如今,又有啥法?一个被判十八年囚犯,远远流放到新疆边陲,即使上诉,自己多次在法庭上曾信誓旦旦,又主动签字画押,如今翻供,会否再罪加一等?

他苦撑苦熬,在黄尘扑面与风雪交加中度过漫漫十八个春秋,改造与学习,洗涤了他肮脏灵魂,虽在人生旅途中苦苦挣扎,却反思出自己可耻的前半生,不该做辱没祖宗、遗笑当代、殃及子孙、寡廉鲜耻蠢事,更不该让叶辉当枪使,做帮凶,陷肖冰于不义。桩桩件件,越想自己犯下的罪孽深重,不是上苍有眼,惩处自己,岂不成千古罪人?大彻大悟,使一度泯灭了的人性,得以慰藉与平衡。抱着一腔嫉愤与羞怒,苦熬时日,暗暗告诫自己,一定要活着回去,彻底揭穿这个人间败类,衣冠禽兽伪君子,绝不放过这欺世盗名、祸及众人的恶狼。

刑期一满,就匆匆踏上归程。现实,犹如一盆烈火被凉水浇熄,几乎把他摧垮:老婆已作他人妇,叶辉另有新欢,小霞人老珠黄,叶辉始乱终弃,不仅恩断义绝,如破屐般,早被一脚踢出门外,虽得以解脱,其男人因当年将叶辉捉奸在床,恼恨在心,借文革站错队之隙,在“群众专政”中死于非命。小霞带着一个孩子,已半疯半傻,时清时呆,生活潦倒,孤苦无依。叶辉反而比过去更红,官运日升。

兄妹两相对无言,看着对方惨状,悲从中来,相拥而泣。半天,小霞猛把他推开,似疯似傻,狂怒道:“郝辛,你可真是黑心,为了往上爬,硬设圈套,把我当礼品送给叶辉这只大灰狼,也怨我自轻自贱,到如今你我家破人亡。水库大坝耗去大伙多少血和汗,毁了多少家庭,你又替叶辉害了多少好人?就说那个肖冰,人家与咱何冤何仇,替你背黑锅,被斗得死去活来,是死是活,至今下落不明,你我已成千夫所指,万人唾骂的不耻之徒。我问你这‘黑心’,还有何颜面活在世上,咋去见父母亡灵?你已是阴间阳间都无存身之处,去当个孤魂野鬼算了。”

小霞万念俱灭,说得郝辛羞愧、心酸、凄楚、悲愤、无地自容。不由两腿一软,跪倒地上,用两手煽着毛茸茸脸,边打边骂:“我不是人,我不如畜牲,象我这样的人,小妹说得对,骂得好,既难为人,也难做鬼,更没脸去见地下父母,罪恶深重啊……”

小霞的头脑似乎又清醒了些,毕竟,在这个世上,就他这么个亲人了,忙哭着拦住郝辛打肿的手脸,拉他起来,哭着说:“哥,再没法当人,我死无足惜,丢下这孩子,流落街头,放心不下啊……”

郝辛锥心刺骨:“小霞,是哥害了你,也害了自己,早想了此惨生,活着回来,就是要上告,这十八年牢狱之苦,对我而言,不是灾难,是慰藉,是在赎我作的孽,决不能让叶辉这只变色虫再作威作恶,坑害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