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来到星期一，中午放学的时候，苏瑾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出教室，从楼梯上往下走。

一节楼梯有十级，从四楼下到三楼需要走过两节，两层楼中间有一个转角。现在她觉得这些台阶少得可怜，每走下一级心中将要接受审判的感觉就更强烈一分。

她放慢脚步，让原本走在身旁的同学走到前面去，好让自己更深地隐藏在人群中，以便待会万一碰到不应该碰到的人，自己能和其他路人一样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过去。

她转过弯，继续往下走，心里怦怦直跳，几乎不敢去看楼梯口，视线越来越低。

“苏瑾！”

她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叫出来，怯弱地抬起头，看见玖雨站在自己面前，笑着，有点苦涩，但没有责怪的怒气在脸上表现出来。

太好了。

这一瞬间仿佛有一只手把苏瑾从冬天冰冷的河面下拽了上来，让她重新感觉到温暖阳光，呼吸到新鲜空气。

苏瑾一直记得那天晚上她对大家的态度，把心中压抑的无奈和本来应该对阿尔芙生的气也发泄到了这些女孩们身上。当她们在屋顶上关心自己的时候，冷漠地走开。当她们因为担心而跟着降落到地面上，自己用冰冷的眼神和她们对视，完全拒绝来自于她们的好意。

而在第二天训练的时候也没怎么和她们说话，因为还在困惑和苦恼中，光是看着对方也什么都说不出来。

还以为她们会就此心灰意冷，也不再来管自己的事情，至于玖雨，也不再是自己在学校里的朋友。

但这些苏瑾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玖雨心里的尴尬是能看出来的，但她却努力维持着笑容，也想努力维持这段关系。她没有变成不应该碰到的人，苏瑾打心底感激她这么善良。

“我们走吧。”

酝酿了半天苏瑾也只能说出这句话，而且鼻子一酸，泪眼朦胧，她深吸一口气才把涌上来的泪眼憋在眼眶里。

这时苏瑾瞟到另一个人的身影，个子小小的，才从班级里走出来。

“林恬？”

因为只听过一次名字，苏瑾怕自己记错，所以喊的声音很小。不过对方停下来，看到这边，她知道自己没记错。

上次的事情让苏瑾很内疚，她还盘算着等什么时候有机会请林恬吃一顿饭弥补一下，不过别等了吧，今天这次偶遇就是个挺好的机会。

苏瑾想开口邀请，但对方突然换上一副惊恐万分的表情，身体一抖，拔腿就跑，拦都拦不住。

“她为什么要跑？”

“大概是怕再去喝水龙头里的水吧。”

玖雨一谈到这个女孩笑容就轻松很多，苏瑾有点羡慕，大概这就是好朋友的样子吧。

“可我还是觉得上次的事很对不起她，请她吃个饭吧挽回一下形象吧。”

“不用在意那件事情，她心中的形象不挽回也没关系。”

苏瑾又被搞糊涂了，但玖雨挽起她的手。

“快走快走，要不然一会食堂就没饭了。”

吃饭的过程中两人像普通的朋友一样交谈着，她们说的话题很多、很广。谈论着两人的食物，玖雨的兰州拉面和苏瑾的肉丝炒饭，想象正宗的兰州拉面应该是什么味道。她们说到越来越热的天气，光是坐在教室里，不开电风扇的话背后就会出汗，但是一打开电风扇那吱嘎吱嘎的声音就让人听着心痒痒。而且晃来晃去的样子总让人担心它会突然掉下来。

玖雨还说起早上第二节数学课时身后坐在一起的两个男生一直在说话，结果被数学老师起来去门口罚站，一边站一个，像门神一样。但他们俩还是不死心，又在门口聊起来，然后班主任默默出现在他们中间。

苏瑾差点一口饭喷出来，她赶紧闭上嘴，冒着被呛到的危险硬吞下去之后仰天大笑起来。为那两个学生默哀的同时也觉得他们勇气可嘉。

苏瑾笑的眼角翻起泪花，她伸手擦掉，玖雨的脸在模糊的视线中清晰起来，发现玖雨也和自己一样笑个不停。

她们俩的聊天如此轻松，好像之前并没有吵过架，两人之间一点隔阂也没有。苏瑾清楚地意识到让自己生气的原因并不是玖雨，所以她没有必要为了那件事承担任何责任，庆幸的是她也这么认为，一点点小插曲还不足以成为将她们隔开的原因。

不过两人都很默契地不去提那晚上的事情，玖雨没有说阿尔芙对苏瑾的话有何反应，苏瑾也没有说苏承志多么希望再见到阿尔芙。

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她们不约而同地把那件事忽略了。

表面看起来是如此。

*****

星期二晚上，次元裂缝再次出现的时候，苏瑾在自家房间里凝望天空中比夜色更加漆黑的一块区域，犹豫着应该怎么办。

口袋里的玫瑰饰品突然亮起来，是阿尔芙在呼唤。

她还要叫自己去吗？发生了那种事之后还认为自己会和她们一起去战斗吗？

也许只是抱着侥幸心理试一试，死马当作活马医，毕竟对于阿尔芙来说，只要能增强对抗噬魔兽的力量，无论什么方法她都想去尝试。

躺在手心中的淡黄色光芒越发刺眼，它在微微摇晃，其中涌动的力量有种快要倾泻出来的感觉。

不是安静的光芒，这表示阿尔芙很迫切的希望吗？

难道她们遇上危险，正是需要帮助的时候？

苏瑾有点着急，心中对女孩们的关心超过了不想看见阿尔芙的反抗心理，她把饰品收进口袋，越过窗户翻到外面去。

她们没有处在危险中，甚至没有开始战斗，而是站在屋顶，列成一排，次元裂缝就在头顶正上方，她们却按兵不动，仿佛在等待着最后一个人的到来。

苏瑾跳到她们身后，她们听见脚步声后转身，大家脸上都松了一口气似的笑起来，玖雨跑到苏瑾身边。

“我们在等你，真担心不来。”

苏瑾觉得嗓子有东西梗着说不出话，所以只是点点头，然后和其他人站在一起。

阿尔芙在最左边的位置，苏瑾压根没去看她，不想看，也不敢看，直接站到队伍最右边，离她最远的地方。

苏瑾拉住玖雨的手，表明希望她带自己上去，而不是再让阿尔芙帮忙。

阿尔芙什么也没说，默认了苏瑾的决定。

战斗过程中苏瑾几乎忘记了烦扰自己的事情，她拼命地奔跑，用尽全力挥拳，双眼牢牢地盯住噬魔兽，本来应该混在黑暗中的形体在她眼里却变得非常清晰。

玖雨和也非常默契地配合着苏瑾的动作，当她进攻的时候她们就为她守好后背和侧面，当她被迫后退的时候三人就紧紧挨在一起寻找突破口避免被包围，解决掉一批敌人她们就会相视而笑，互相承认彼此的努力并为对方的胜利祝贺。

再加上三三和晓雯的远程支援，战斗过程非常顺利，让她又找回了身体轻盈、无所不能的感觉。

她们表现得就像一队久经沙场的老战友，像一群能互相托付性命的好伙伴。

苏瑾发觉自己压抑在自己心中的东西也释放了出来，这是这几天来最最轻松的时刻。

可当战斗结束，大家聚在一起为胜利欢呼的时候，苏瑾又看到了阿尔芙。看到她没有笑，而是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群雀跃的女孩，同时也发现她在盯着自己，像一盆冷水，将心中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快乐淋了个透心凉。

苏瑾默默地低下头避开她的目光。

苏瑾在玖雨的帮助下离开次元裂缝，双脚踩在水泥地上之后就快步走开，跳向另一栋建筑的屋顶。

头也不回，不知道后面的女孩们是什么表情。会遗憾、失望，还是难过、惊愕？

但她知道阿尔芙，一定还是那个样子，不带任何表情地目送自己进入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