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个小门走到房子里面，冯凝凭记忆数着房间数来到瑶的房间。

这里果然最为特别，一进门就能感觉到迎面而来的温馨，把阴冷和悲痛都挡在外面，一扇门隔开的是两个世界。

还是曾经见过的摆设，床、梳妆台、大衣柜，还有干净明亮的镜子，温暖的氛围充斥着房间的每个角落。

冯凝被外面的气氛所影响，已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心情也十分低落，但一进入这里，仿佛从寒冬过度到暖春，心情顿时轻松愉悦起来。

她看见两个女孩坐在床上，四目相对，这时才注意到她们的眼神含情脉脉。

这又是回忆，看来是属于敏儿的，而且是在两人最幸福、没有任何烦恼的时期。因为她们看着对方的眼神中没有一丝忧愁，应该说除了对方之外什么都容不下去。

没有烦扰人心的愁思，她们两人看起来比之前幻境中见到过的活泼开朗，就连长相比较成熟的瑶也显得可爱许多。

床头柜的篮子里有好几个苹果，但她俩分享着同一个。敏儿那在手里递到瑶面前，瑶一口咬下去，她又把苹果拿回来，咬在瑶咬过的地方。

如此亲密的互动看的冯凝无法平静，很想立刻转身逃走，不愿意去打扰属于她们的二人世界。但冯凝还没忘记自己的任务，她很不情愿走到两人面前，过程中心里想着打扰她们之后会遭遇到怎样的白眼。

“敏儿。”

冯凝唤敏儿的名字，但是没有回应，她们依然在做自己的事情。她又伸手去拍对方肩膀，手指直接从肩膀穿过去。

对了，这是回忆。

冯凝意识到这和在睡梦中看到瑶的回忆是一样的，这两个人都不是真的，自己是不能对她们造成任何影响的。

但敏儿就在这间屋子里，千真万确，因为手上的簪子比此前任何时候都更烫，像握着一根加热棒，但却不会达到把人烧伤的程度，只能从那里体会到迫切的渴望。

反应如此激烈，只有会是瑶离自己的愿望越来越近，不会有其他可能性。

冯凝四下里寻找，几乎翻遍房间每个角落。她发现不仅是那两人，这房间的里的所有东西都无法互动。

敏儿把这里保护得非常好，除了应该出现的画面，其他的都是外来客。

这里是她最喜欢最想保护的地方，所以才把所有的悲伤、痛苦都挡在那扇门之外，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留下的只有幸福。

而一个悲痛欲绝的人是不会出现在充满幸福的幻境中的，她本身就和外面的景象一样被负面情绪所占据，所以只能看着过去的回忆无法置身其中。

敏儿和回忆都在这间屋子里，但敏儿却不在回忆里，要找到她就只能从回忆里出去。

冯凝把簪子收好，双手握住长剑。

“对不起了，但这是为了完成你们两个人的心愿，原谅我吧！”

冯凝一剑砍下去，魔法从剑刃倾泻出来。

下意识地不想去破坏任何一样东西，所以冯凝是对着空气砍的，但她认为只要目标是回忆的环境，砍哪里都有用。而且很努力地控制力量，以免下手太重。

幻境破开一道裂痕，随后所有的东西旋转扭曲，被吸进裂痕里面去。美好的愿景崩溃了，它们化作无数碎片进入黑暗虚空中，而留下的是残破的墙壁和家具。剥下伪装，它变成了和其他所有房间相同的模样。

这一幕让冯凝有点心痛。

“啊！啊啊啊~”

惊吓的叫声伴着呻吟在旁边响起，冯凝眼角瞥见一个东西从地板上溜走，她急忙转身，爬对方逃到难以寻找的地方去。

墙角的衣柜破损分解成好几块木板，从其中一个木板后面露出肮脏的蓝色布料。

冯凝走过去把木板掀开，引得躲藏在后面的人再次恐惧地尖叫，敏儿浑身颤抖，缩成一团。

她很害怕，冯凝打破了她的美梦，一定把她给吓坏了。但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冯凝也不由自主地被吓到后退一步，造成如此恐惧的是敏儿的模样。

她身上还穿着冯凝第一次见到她时穿的那件蓝色长裙，可是模样太惨了。长裙各处都破破烂烂的，露出胳膊肘和膝盖，污秽和褶皱将它原本光鲜亮丽的模样给糟蹋地一点不剩。

敏儿皮肤本来很白，但现在也被灰尘和泥土污染，她脚上没有穿鞋，上面分布着伤口和血渍。

最令人担忧的是那张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嘴唇发紫，脸颊消瘦得可怕。一双眼窝深深陷进去，黑眼圈围绕在旁边，眼睛是肿的，没有亮光，除了疲惫之外剩下的就只有恐惧。

她脸上有两条明显的泪痕，在漫长的时间中一直流泪，已经变成了抹不去的痕迹，还有淡淡的血迹参杂其中。

于瑶相比，敏儿的模样更贴近于冯凝认知中“鬼”的形象，光从外表就能看得出，过去这些年她比瑶更加痛苦。

“你是谁？你要做什么？”

敏儿声音颤抖，只撇了一眼就不敢再看冯凝，盔甲和长剑还在让恐惧蔓延。

可她在怕什么呢？到这个地步，还担心冯凝会杀死她？或者是害怕冯凝夺走她沉浸在幸福回忆中的机会。

冯凝则是因为受到冲击很大，还没在脑海中理出条理清晰的话语，干脆直接把东西掏出来。

敏儿看见红色簪子在冯凝手里先是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那是什么，脸上顿时惊讶无比。这时冯凝也缓过来，说：

“看见这个你就应该明白了，我没有恶意，瑶想见你，但是她被拦在门外进不来，所以我只好一个人先来找你。”

“瑶姐姐……她来了？”

敏儿脸上的表情比刚才更加惊讶一万倍，声音依然很颤抖，但已经不完全是因为害怕。

“恩，就在门外，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有一道无形的墙壁拦着她，我尝试过但无法把她拉过来。你能让障碍消失吗？或者直接到门那里去和她见面。”

冯凝觉得她要是能做到的话直接让屏障消失是最好的选择，毕竟要是那东西一直存在，她们俩就算见面也会被分隔在两边，只能看却触碰不到彼此依然很令人心疼。

敏儿没有立刻回答，她看着簪子发愣，眼神中终于有了一些光芒，回忆画面在她瞳孔中像走马灯一样飞速旋转。她想起的幸福回忆一定比刚才出现在房间里的那部分多得多。

冯凝没有催她，敏儿需要时间来理解和消化出现在面前的事情，就像人在遭受巨大冲击之后需要平复心情一样。

更何况，两人之间的思念甚至让她们超越了生死，度过这么漫长又煎熬的时间，现在就快要到达尽头，只要前进几步就能结束漫长的煎熬。

冯凝不清楚她们是会以灵魂的形式相伴厮守下去，还是终于达成心愿双双投胎转世在另一个生活里相会。冯凝唯一确信的是，她们的苦难结束了。

一想到这里，冯凝也忍不住内心的激动，所以又怎么忍心去催促敏儿下决定呢？

敏儿手忙脚乱地爬过来，动作笨拙但却掩饰不住心中的渴望，她伸出双手，仿佛要捧起一件脆弱易碎的宝物很小心地把让它待在两手之间。

不过她却没有碰到它，两只手掌都隔着几厘米距离，簪子像个小蜡烛发出的光芒照亮她的手掌。

“是真的，瑶姐姐她真的来了。”

“恩，快去见她吧。”

冯凝低声说，语气中尽是温柔和感动，几乎要为这个可怜的女孩看见希望的这一刻流出眼泪来。

那一瞬间，敏儿那么开心，仿佛又看到了她曾经展现过的笑容。

然而很快，笑容从她脸上消失，换上一种悲伤和无奈混合在一起令人难以捉摸的表情，躲闪的眼神中又出现畏惧的神情。

她慢慢后退，小声嘟囔着：

“我不能去见她，不能去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