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瑾站在走廊的窗户边,视线中是悬浮在空中的巨大石剑。她又回到了城堡最顶层的走廊,伊芙琳建议她在决定下一步怎么走之前先回房间休息一下,但心中的阴郁总是挥之不去,使她不能安心休息,便从房间里出来,顺着走廊走上半圈,就能看见立在城堡背后的胜利之刃。
如果她愿意站在房门口,从那边走廊的窗户往外面看的话,她就又能欣赏到比城楼稍矮一点的城墙,一条平静的护城河和一片葱郁的矮树林。现在的天空比之前阴暗一些,太阳几乎已经沉进地平线后面,河面上不会再金色的闪光,树林中间也多了很多阴影,天空是蒙上一层薄纱的深蓝,远处地平线残留着黑夜之前的最后一道光芒。
可此刻那些景致都无法激起苏瑾分毫的兴趣,她的所有思维都停留在这个浑身灰白,布满裂痕的巨型石剑上,脑袋中思考着这么大的石剑怎么可能动得起来,若真动起来了,它飞出去时会是什么样子,另外,这么钝的剑刃真的有办法切开敌人的身体吗?
巨剑的剑刃前半部分闪着微弱的光,当夜幕降临之时看起来更清楚一点,光芒就像一个杯子里倒了半杯水一样在剑刃一半高的地方戛然而止。那肯定就是它已经得到的魔法能量,如果它的魔法能量充满的话整把剑应该都在发光。
剑柄周围还悬浮着一些石块,苏瑾想起雕刻家在雕刻些什么的时候会散落在地面的石头碎屑,但它们也吸取了力量悬浮起来,也许能在石剑飞向敌人的时候砸到敌人脑袋上。
苏瑾无意义地活动起双手,手掌在窗台上磨蹭,上面非常干净,一丝灰尘都没有。到现在她都还对伊芙琳说的话没有任何实感。虽然被那一席话震慑到,甚感到得害怕,但对话结束之后,苏瑾一个人待着,看着这把巨大到不讲道理的武器,之前让心情泛起波澜的情感变得非常遥远,世界是如此安静。
那就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苏瑾觉得这把巨剑会和自己之间产生的联系至少在现在这个时刻非常地微弱。
一个身影来到身边,苏瑾稍微偏过头,瞥到伊芙琳那张冷峻的脸,顿时打个冷颤,往旁边撤一步。等到对方对苏瑾的行为产生反应,转过脸来盯着她时,苏瑾看见的是阿尔芙会摆出的疑惑表情,而不是伊芙琳的责难目光。
“在和伊芙琳谈话之后你就变得敏感起来了,她对摩尔根的描述吓到你了对吗?其实我也一样很震惊。”
从那张平淡的脸上还真看不出震惊,要么就是阿尔芙天生拥有隐藏感情的天分。
苏瑾承认自己的确是被伊芙琳的话吓到过,然而阿尔芙猜错了,不过苏瑾也不打算告诉刚才阿尔芙是由于她那张和伊芙琳一模一样的脸才让自己变得敏感。
“你觉得我们能赢吗?”
一次简单的深呼吸之后苏瑾向阿尔芙问道,这其实并不是一个寻求答案的问题,苏瑾需要的仅仅是安慰,只是希望从阿尔芙那里得到这种安慰似乎是一种奢望。
“希望非常渺茫,如果事情真像伊芙琳说的那样,她们做了那么大的努力,牺牲那么多人的生命,甚至很多人还必须第二次消逝,得到的结果不过是把摩尔根送到远一点的地方去。那么现在我们人数不够,实力也比敌人弱,可能在启动这把剑之前就会全军覆没。”
阿尔芙用她一贯的平淡语气说着这个事实,她那双翠绿色的眼睛也紧盯着石头巨剑,侧脸变得和伊芙琳的一样冰冷,她们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奇怪的是,听到阿尔芙这番泄劲的发言之后苏瑾的心情并没有变得更糟,没有被落井下石的感觉,平静得异常寂寞。
苏瑾突然意识到可能是伊芙琳的话已经抹消了希望,若是没有希望的话,就不会变得更加失望,也不会对任何打击感到焦虑和疼痛。
这是不是代表自己已经接受了现实?犹如被五花大绑的羔羊在放上案板的前一刻,知道自己绝对无法逃脱所以坦然面对死亡。
这不是平静,而是默然的绝望。
苏瑾的心猛地一颤,汗毛倒竖。
这时阿尔芙咬了下嘴唇,脸上浮现出比平淡更阴郁一些的神情。
“但我希望我们能赢,就像过去我们所经历的战斗一样,虽然有很多危急的时刻,但总是能在最后取得胜利。伊芙琳说我找的人太少,但从我遇见冯凝半逼迫着让她和噬魔兽战斗开始,再到琴美加入,我从来都没有想到自己能找到多少人。如果时间在长一点我也许会找到的人更多,也可能以后就一个都没有,但我觉得你们现在就很厉害,在没有我的帮助下已经可以自己找到并战胜敌人。你们在出乎意料地成长,和你们在一起我觉得非常地满足,我不想你们再也回不去。”
阿尔芙的手窗台上捏成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手心里,苏瑾在她眼中读出悲伤和惋惜,还有因无奈而引发的悲愤,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阴郁氛围让苏瑾倒竖的汗毛软了下去。
苏瑾曾为自己和其他女孩们打抱不平,虽然是各种因素综合起来,导致她成为最不信任阿尔芙的那个人。她曾在战斗中质疑,想过脱离她们的团队,最后勉强留下来,心里也一直对阿尔芙怀揣着不信任的情绪,根本原因是因为她觉得阿尔芙可能比表现出来的知道得更多。
苏瑾认为阿尔芙在说谎,隐瞒着某些事情没对自己和其他人说,认为她把女孩们当做战斗用的工具,认为她在是操纵着这场战斗的幕后黑手,或者至少是为那个幕后黑手做事的。但现在看来,此时此刻她表现出来的情感是真实的。想要做些什么,期盼着达到心中的那个目标,却因为自己的弱小而演化成深深地无助刻印在脸上。
阿尔芙并没有知道得更多,对这场战争了解的更多的人是伊芙琳,可即使是伊芙琳,在她知道所有的真相的情况下,也依然显得那么脆弱无力。苏瑾瞬间想到她那副咄咄逼人样子不是天生的,而是长久以来的习惯所致,因为必须要那样才能坚持下来,让坚韧和强悍深入内心,否则怎么才能在一千年的时光中坚持一场战斗,如何能够在希望渺茫的情况下还要去面对敌人,夺取唯一的救命稻草。
苏瑾突然觉得伊芙琳很可怜,也觉得阿尔芙很可怜,心中涌现对她们俩的无限的怜悯。
这真是奇怪,若是战斗失败了,明明自己才是会失去更多的那一个不是吗?阿尔芙没有家人,自己却有一个父亲。她对这个世界的感受并自己体会的那么深,所谓朋友,什么是亲情,普通人会拥有的梦想,放假时在家度过的悠闲时光,所有这些可以成为对这个世界有所依恋的东西,苏瑾认为自己肯定比阿尔芙有着更深的情感。
但一个人的情感刚萌芽的时候就被扼杀,在对什么东西产生依恋之前就先消逝,这不是更加残忍的事情吗?
苏瑾控制不住自己去可怜阿尔芙,她脸上悲伤的表情让苏瑾心痛,终于发现阿尔芙是一个需要保护的人。她想对阿尔芙道歉,可是话更在喉咙里出不来,也想走过去紧紧抱住阿尔芙的肩膀,把她揽在怀里告诉她一切都会没事。但由于两人体格差,把对方抱在怀里这个行为并不现实。
苏瑾只是跨一步来到阿尔芙身边,把手覆在她的手上。她的手冰冷又柔软,苏瑾把自己的手指伸进她的指缝中握成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