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叶有鱼回到书房,马氏已经在那里了,下人们都被赶走,只留着叶二小姐和一个心腹丫鬟翠萍。
看到叶有鱼,马上一双眼睛如刀子一般戳了过来,就像要在叶有鱼身上挖上两个洞。
“浪蹄子,浪够了没有!”
马氏指着叶有鱼,开口就骂:“见到男人就凑上去,是不是看那吴家小狗长的好,就准备过去倒贴啊?”
这话骂得可就太恶毒了,若是徐氏在此,听到女儿受这等侮辱,怕是要哭的去碰柱子。
叶有鱼眼睛也红了,她再怎么聪慧,毕竟也还是个在室的女孩子,走过去,跪在了叶大林脚边,低着头不说话。
叶大林对叶有鱼刚才的没眼色也颇为不满,总算他此刻心情好,哼了一声,道:“行了行了。”将明月玦抬到灯光之下,对着灯火转动着看,越看越是舒心:“这最后一块心病也除了。明天吴家发生什么都好,也扯不到我们家了。”
马氏道:“这东西怎么处理?”
叶大林笑道:“毕竟也是块好玉,就是沾了吴家,意头不好。等秋交之后,找个不知道根底的,把它卖了吧。”说着交给了马氏。
马氏一边收了,一边骂吴承鉴,平白耽误了好彩两三年——当初叶好彩到了当嫁之龄,恰逢吴家势起,叶大林就存了心思,之后又谈了有半年才算定亲,不料吴承鉴一直以各种理由拖着不肯成亲,所以到了今时今日,叶二小姐要论婚事其实是有些儿“超龄”了的。
马氏就扶着女儿,带了心腹丫鬟翠萍回去了,一路已在商量怎么找一个如意郎君。
书房之内只剩下父女二人时,叶大林抬腿就是一脚,踢得叶有鱼五脏六腑仿佛要翻过来,整个人倒在地上。
叶大林骂道:“没眼色的赔钱货,没看你老子的脸色?你还蹭上去!难道还真让那姓吴的小子给迷住了?”
这一脚,把叶有鱼踢得浑身冰冷,心里的寒意,比胸口的疼痛更甚十倍,她原本以为父亲就算对自己不如对叶好彩好,毕竟还是疼她的,没料到会这般待自己。一刹那间几乎万念俱灰,然而想想孤弱无依的母亲,心里叫道:“有鱼,你要振作,振作,你还要跳出火坑的,你还要让娘亲过好日子的。”
叶大林冷冷道:“怎么不说话?”
叶有鱼挣扎着爬起来,说:“阿爹,你觉得那个……那个吴承鉴,他真的就只是一个花花公子吗?”这两句话说出来,胸口一直在痛。
叶大林皱着眉说:“这小子,坏得很!”
叶有鱼道:“他只是坏,不是蠢,对吧?”
叶大林道:“他当然不蠢。若他真的蠢,我当初也不会答应把好彩嫁给他。这个小子,就是不正经,对正事不用心。”
叶有鱼道:“刚才在书房外头见面的时候,他那眼神,还要趁机调戏下女儿来着。”
叶大林骂道:“这个混蛋!”又骂叶有鱼:“然后你就让这风流子给弄得心动了?”
叶有鱼道:“爹,女儿当时没让他碰着!”
叶大林回想了一下,似乎的确如此。
叶有鱼道:“当时还没退婚,女儿便是他的小姨子。阿爹,明天就要投筹了吧?吴家快要大祸临头了吧?若是换了叶家要大祸临头,阿爹,您还有心思调……干这等混账事不?”
调戏小姨子这种话,她终究说不出口。
叶大林被女儿说的怔了怔。
叶有鱼又说:“就算那吴承鉴真的就是这般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性子,但是吴老爷子呢?他入门之后,可曾有低声下气过?女儿来的迟,但今晚在太太跟前伺候,听着小厮传言语,却一点不觉得吴老爷子是真把咱们叶家当作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来求告的,他与爹爹说话,到了后来甚至有些咄咄逼人,不像来求救,却像是要逼阿爹你做决断。最后交换日月环玦的时,他们父子俩也都没有半分犹豫。我细观吴老爷子的神色,伤怀是有的,却并不凄惨绝望。阿爹你想,吴家若真个山穷水尽,该是吴老爷子这般行事的?”
叶大林毕竟也是靠着自己赚下偌大家业的人,听到一半就叫:“果然不对头!”他将吴国英父子进来后的场景回想了一遍,越想越觉得蹊跷,只恨自己当时被利害蒙了眼睛,竟然没有看破。
“难道……难道老吴骗过了所有人?难道他们吴家还能翻身?”
他再怎么想,也想不出吴家还能有什么办法翻身。就算让他们找回了那批本家茶叶,现在也是毫无作用。
叶大林道:“可这不能够啊,这不可能啊!三妹,你觉得他们还能怎么办?”
叶有鱼道:“吴老爷子是跟阿爹并肩打下一片江山的人,若是连阿爹都想不通,女儿多大点见识?能洞悉他的丘壑?但从今晚的情况看,只怕吴家还是有后手的。”
叶大林坐了下来,左思右想,但无论怎么盘算,都觉得吴家已无机会——对吴家的胜败他早在数日前就穷尽盘算了,若非如此,他又怎么会轻易断了吴叶之间的盟友关系,转投相对生疏的蔡总商呢。
但女儿刚才的这番话,又的确是有道理。
商场争战,本来就波诡云谲,更何况十三行是皇商,掺杂了官场,甚至掺杂了皇权,这就让其中更加了十二分的凶险,处处都是悬崖,一个不小心踩空了,下面不是刀山就是油锅。
因此叶大林虽然怎么也想不通吴家还能如此,却也不敢就此掉以轻心。
看到女儿还跪在地上,心中涌起些许愧疚,但他是不会出口的,只道:“起来吧。”
“谢谢阿爹。”叶有鱼扶着肚子,忍痛站了起来。
叶大林冷冷道:“所以你今日送他们出去,是觉得吴家还能复起?”
叶有鱼道:“女儿是叶家的人,又不是吴家的,他吴家是富贵还是折堕,与女儿有什么关系?不过爹爹平素教导哥哥弟弟们,总说生意场上讲究的是做人留一线。所以女儿遵循着爹爹的教导,不愿在这无关紧要的小节上去到那么尽。”
叶大林虽然刻薄寡恩,然而能在十三行立足,一些商场规则毕竟还是遵的,否则生意也做不到这么大。今晚之所以无礼,一来是双方已经正式破脸,二来是看死吴家已经必死无疑——对于一个过了明天就可能要被抄家灭门的人,再给好脸色看那不是白白浪费么?算计明白这一点,其刻薄本性就表露无遗了。
叶有鱼又摸出了那块沾了自己血迹的太阳环,道:“阿爹,这是女儿救下来的太阳环。当时吴老爷忘了收回去了。”
叶大林要接过去时,叶有鱼又收了手,说:“阿爹,这块太阳环,暂时放女儿这里吧。”
叶大林一听皱眉。
叶有鱼道:“这块太阳环既然已经还给了吴家,此时若没名没分地回到了阿爹手中,叫人知道,事情就说不清楚了。不如留在女儿手中,没人知道时最好,若万一有什么闲话,随便找个理由栽在女儿身上就是了。等到吴家的事情定了,那时阿爹再决定怎么处置此物。在此之前,阿爹就当作不知道这件事情。”
叶大林点头道:“行,那就先放你那里吧。”
他看着叶有鱼走出书房的背影,忽然心中大感可惜,可惜这个女儿为什么是庶生,又可惜她为什么是个女儿?若是叶有鱼是个儿子,那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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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国英父子俩回到吴家,父子俩什么都没说,但看看吴国英一言不发就回了后院,瞧着那脸色,藏在暗处的吴家下人们也都猜到了结果。
吴六告诉了连翘,连翘又告诉了蔡巧珠,蔡巧珠听了默然。
叶大林的刻薄之名,在十三行中比蔡总商更甚——蔡士文身为总商还要顾及几分身份体面,叶大林则不然,一切都看利益与算计,所以蔡巧珠一早就觉得可能性不大,然而她未劝阻吴国英父子,就是内心深处还期待着一点万一,不过现在,这“万一”也没有掉了。
她轻轻走到床边,听着丈夫不大沉稳的呼吸声,握紧了丈夫日渐枯瘦的手掌,心道:“真到那一日,我便关了房门,与你死在这屋里吧。只是可怜了我那光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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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宅的后院,吴家二少在杨姨娘服侍吴国英睡下后出来时,赶紧上前问道:“怎么样?”
“你爹什么都没说。”杨姨娘有些焦急:“二官,这怎么办,如果吴家真的倒了,这可怎么办?”
吴承构焦躁道:“别吵,我这不在想办法嘛?”
然而他也不知道,自己所能想到的办法,究竟有没有用。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大清首富》,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