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人一起走,还有火把照明,感觉时间过得很快。
地道的另一个出口尽头也是台阶,众人接连着停下板车,垫好木楔子,顶上有个一平方左右的门板。
领头的随从把火把插到墙上的铁环里,不安地回头看了一眼。
庄欢擦擦汗,一脸“随他去吧”,摆摆手让他开门。
心想着郡守要弄自己,前面有网,后面有矛,前后都是死路一条,破罐破摔吧。
但他还是希望能尽量配合,来换取家人日后的一线生机,而可以逃过奴商的报复。
咚——咚咚——
随从敲了三下,大伙儿握紧剑鞘,静静等着。
门板上有人走过,步伐沉重。
“咔啦”一声,门板抬起一条缝隙,窜进一溜风,把地道里的两束火焰吹得向后一倒。
门板被人拉起,门缝越来越大,后面露出一张眉毛胡子一把抓的脸,他蹲在地面,后面还有好几条腿。
大胡子朝地道里看看,目光在每个人脸上扫过,冲庄欢抬了抬下巴打招呼:“怎么才来?”
庄欢叹了口气:“都是庞赫,他腹泻,等他半天,最后却说来不了了,也不知道吃了什么。”
庞赫腹泻,是将离在路上想出来的注意。
他问庄欢那些奴商是否认识庞赫,庄欢说当然了,这几年的交易都有庞赫参与。
夕雾又出手太快,庞赫正和他的肠子躺在一起呢,是真的腹泻了。
所以这一次没有庞赫,奴商难免起疑。
拉肚子是屡试不爽的借口,虽然蹩脚,但总好过没有理由。
大胡子警惕问道:“怎么都是生脸?”
庄欢四下看看,回头望了一眼将离,又转过头来说:“都是新入伙的,亲戚,也想跟着来赚点钱。”
将离心里嫌弃道:谁要跟你做亲戚。
大胡子跟其他人小声说了几句,隐约听到一声“胖子来了就行”,之后,门板才被完全打开。
地道里的人拾阶而上,把三车流民留在下面。
这里是一间废弃的大堂,有两层,中庭挑高,旁边立着四具火把。
按照庄欢事先交代好的老规矩,官府这边的人要守住道口,奴商可以下去验货。
但只有等钱货两讫,交易结束后,才能搬人。
将离和夕雾最后出来,和公羊丘与红一起把在道口,庄欢带着随从和青去跟奴商交易。
“他怎么了?”大胡子指指青的左脸。
“被打了呗。”庄欢说道。
大胡子笑了笑:“打得可真惨。”
青肿着左脸,皱眉转过头去,看向窗外。
窗子破洞,外面夜色浓重,靠近窗口的灌木被风吹得簌簌颤动,隐隐响起几声鸟鸣。
奴商的头儿不是那个大胡子,而是另一个大胡子,灰胡子。
他带了八个手下,也都和将离曾经在九原见过的范浑的手下差不多,五大三粗,恶人凶相。
有两人下了地道“验货”,就像验牲畜一样,翻翻眼皮,看看牙口。
再清点一下数量,然后高声报出:“六少女,二男童,三女童,共十一人,品相佳,身体全。”
然后奴商中一个文人模样的中年人,掐指一算,得出一个价格。
他凑到灰胡子耳边,遮住嘴,低声告知,接着灰胡子伸出五根手指:“这个数。”
庄欢现在对流民们到底能卖多少钱、自己能分成多少,已经完全没有热情了,尽管这个数低于以往,他也无心计较,
他从袖口掏出一枚契券,准备交给他们,说道:“行吧行吧,快把钱给我。”
大胡子拿来一袋金饼,正要和庄欢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且慢。”
被灰胡子喊停,众人心里一拎,纷纷握紧剑鞘,警觉地戒备着。
灰胡子捻捻胡子,亲自下地道“验货”,把每个孩子都看了一遍,都摸了一遍,摸摸脸,抓抓手,就像在市场里面挑菜挑肉一样。
大胡子也下进地道,问他:“有异?”
灰胡子不置可否,意味深长道:“奇怪……”
将离在暗中观察这个荒屋,伺机寻找出口,任何的破窗破洞,都是可以逃跑的地方。
既然已经出城了,抓不抓人,或者任务成不成功,都跟自己无关,而且他也根本不想和什么郡守郡尉见面。
仔细闻的话,这里其实有一股淡淡的水藻味儿,应该里巨鹿泽不远。
灰胡子带着大胡子重新回到地面,上上下下打量着庄欢,把这胖子看得要盯出油水来。
庄欢心虚,一紧张,吞咽一口,磕磕巴巴地问:“哪、哪里奇怪?”
灰胡子对着他猛嗅一阵,就像一只吃肉前嗅嗅猎物的老虎,眯眼问道:“你怎么,不讲价了呢?”
将离轻叹口气,居然是因为这个,估计死胖子以前都是要跟他计较价格的。
也难怪,庄欢现在没心思讲价,这就是异样,这就是奇怪的地方,引起灰胡子的警觉。
庄欢本就心乱,这会儿又变得头大,脑子一热,猛扇袖子,“哎呀哎呀”地喘气道:“热啊,热死了,烦死了,爱买不买,不买走人,别在这叽叽歪歪的,我不讲价,你还不痛快了?”
灰胡子抓抓胡子,又看了看他新带来的这几个人,迟疑着点点头,朝大胡子摆了下手。
大胡子把一袋沉甸甸的金饼交到庄欢手上,从他手里接过契券。
检查一下,朝灰胡子扬了扬,表示没问题。
钱货两讫。
奴商的手下开始进地道搬人,青漫不经心地晃悠到窗口,朝外面啐了口痰,顺便“啾啾”两声打了个信号。
灰胡子奇怪地看他一眼,以为只是他的自娱自乐。
没过多久,等奴商手下们把最后一个少女搬上地面,门外“咻——”地标进一支箭矢,射死了一个手下。
咻——咻——
几声连发,更多的箭矢从窗外、门外射进。
“有埋伏!”
大胡子高喊一声,抽剑高举,众人纷乱,四下找掩护。
门口立时冲进一队皮甲士伍,是郡卒,脚步铿锵,手持秦剑,围攻进来,把众人团团围住。
八个奴商哪是这些正规军的对手,当场缴械投降。
一个司马跨步进来,像是认识青和红,朝他俩打了个照面,就把庄欢押下,接着又要来押将离三人。
青赶紧上去解释:“多亏这三位相助,不然我等今日可就全要葬身于此了。”
简单沟通一下,那司马就大致明白了事情始末,朝将离拱拱手稍作道谢。
之后派了一队人,顺着地道下去,去密室清点尸体。
“郡尉现在何处?”青问向司马。
“正在赶来,稍后便可见到,这三位义士也请一起去见过吧。”
将离不想见,拖拖拉拉的容易生变,当即说道:“不了,我等还有要事,急需启程,还请司马代为通传。”
司马点点头:“那就随三位的意,可否告知姓名,我也好向上面交代。”
“无名之辈,”将离笑了笑,“不足挂齿。”
说罢朝青和红稍稍颔首,扬长而去,夕雾头也不回地跟在他身后。
公羊丘拱手作别,随即跟上,三人前前后后出了荒屋。
此时刚过午夜,天色一片混沌,出了亢宿观,路面很快就变得漆黑难行,仅靠亢宿观那边的火把光才能看清一点。
走出没多久,潇洒离场的将离又停了下来,看看夕雾,看看公羊丘。
“那个……没有马……”
公羊丘一脸严肃地点点头:“是的,没有马。”
“那我们……”将离尴尬地笑笑,“现在去哪儿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