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天色放晴,渐渐起风了,吹开云层,露出后面淡蓝色的天空。
久违的阳光从一重重厚云之间洒将下来,把广袤的柘田照得斑斑驳驳,
柘林沙沙作响,柘田中不时传来农人砍柘杆的噼啪声。
这会儿的甘蔗还不高,跟将离差不多的个头,他和顾啸柏正带着子旦在田里参观。
“一根柘杆能榨出半斗左右的柘浆,一亩可以种一千多根,除去品质不好的,还有没法控制的损耗,大概能有五百至八百根的收成。
“这只是一亩,一百亩的话,就是五万至八万根,平均一下,少说六万根吧,六万根就是……三万斗柘浆。
“然后一锅熬十斗浆,除掉杂质和损耗,可以冷却成二十至四十斤的红糖,我们就算三十斤吧,那你算算,这一百亩,我们可以做多少红糖?”
将离笑着问向子旦,子旦皱紧眉毛,扒着手指,真的开始算起来。
顾啸柏拍拍他:“别算啦,他逗你玩呢,哪有那么多?柘杆不易种,每亩地能有一半的收成就算大丰收了。”
将离耸耸肩,他不否认,自然条件不可控,温度、光照、空气,还有大量的水分。
柘田里挖了水渠,还有很多给水的农夫,每隔两个时辰就要来浇一遍水。
开春了,柘杆已经熟透,很快就要全部砍光再种下一批。
三人在柘田里走走停停,子旦对于这种南方植物也很感兴趣,请人砍了一根准备扛回家,收录进《千草经》里。
将离问向顾啸柏:“其他地方的柘田怎么说?”
“已经派人去谈了,这种事情,你就放心吧,家父是老手,他底下的掌柜可都有经验的很,那太子那边?”
“他已经到了,过三日我去跟他见面,到时再谈,然后就要找个时机让他回京,把咱们的红糖带去给——”
“你在作甚?!”
一道声音乍起,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他们皱眉闻声看去,不远处的柘林间有个戴着斗笠的人影,有些慌乱地左顾右盼。
柘田的田主呵住这人,朝他走来:“带着斗笠怎么砍柘,不嫌别扭啊?嗯?”田主眯起眼睛仔细瞧他,又问:“你是谁?怎么没见过你?不是我们田的吧?”
那人支支吾吾道:“我……呃,那个,我路过的,一时内急,就……就进来……那个……方便的……”
“他娘的!”田主推了他一下,“这里是顾氏的柘田,不是你家茅房,快滚!”
那人一个劲儿地道歉,一路后退,小步跑出了柘林。
“怎么回事?”顾啸柏高声喊问。
田主又冲这边的将离二人抱歉地笑笑:“顾二爷,姜爷,都怪小人,看管不严,下次不会了。”
顾啸柏挥挥手:“去做事。”
“好嘞好嘞,这就走。”田长笑着点点头,转身下到田里去监督佃农。
子旦想了想,说道:“刚才那人好奇怪,跟了我们一路了,也没有方便啊。”
将离立即问道:“你确定?”
“应该是吧,因为带着斗笠进柘田很不方便,我就多看了他一眼。”
将离和顾啸柏对视一眼,啸柏马上明白,转身就要去处理,又被将离拉住:“且慢,这种距离,他应该听不见我们在说什么,风也不小,先不要打草惊蛇,找个人跟着,看他后面是谁。”
顾啸柏点点头,转身去找人了。
……
过后,等顾啸柏把事情处理完,将离在浆坊里检查了一遍,又给看守的一队人提了醒:
“任何没见过的人,只要靠近浆坊,就立刻轰走,还有,注意不要被调虎离山,无论发生什么大事,廛房门口都必须要有人,至少四个,明白了么?”
看守们认真地点点头,自从这个姜小爷来了之后,自己的月钱就翻了几倍,当然得听他的。
子旦默默地在一旁啃掉一根柘杆,还把它的皮、根,和吐掉的渣都收进小竹篓,打算带回家研究。
“渣滓就不用了吧,”将离指指地上,“那真没什么用。”
子旦一边捡着,一边摇摇头:“柘渣没有用,那是因为还没遇到我,连一坨粪,都是有作用的,可以用来烧火。”
将离愣了一下,笑道:“你变自信了啊,不错。”
“嗯?”子旦没听清楚,转过身来,茫然道:“变什么了?”
他一开口,满嘴的血。
将离吓了一跳,皱眉过来扒开他的嘴查看。
“你牙龈出血,大概是啃柘杆啃的。”
子旦舔舔牙,混着口水把血咽下去,又张开嘴,问向将离:“现在呢?”
“没有是没有了,但总归是个问题,听说过两面针吗?”
他摇摇头:“两面针是什么?”
“一种草药,治牙痛的,清热解毒,消肿止痛,弄一些来嚼嚼,效果应该比银丹草要好。”
“嗯……哪里有?”
“这个,”将离挠挠脸,“我也不清楚啊,我去给你弄碗盐水吧,先漱漱口。”
“好。”
……
三人把浆坊里的事情收尾,就带着一些随从,还找了一个当地村民当向导,往南边的山林进发。
林子离得不远,出了院门就能看见,没一会儿就进了山口。
山中有些小兽,随从带着弓,作为防身,也准备顺手猎捕几只。
这里常有人进山采药,久而久之,就被人踩出了一条小径,众人沿着小径往里走,并不打算走太远,离太阳落山只有不到两个时辰了。
将离和子旦走在前面,没一会儿,这孩子就发现两株不认识的草,跟向导请教着。
顾啸柏和随从走在后面,他有些期待地往林中环顾一圈,像是在等待、寻找什么。
之后,路上遇到了几个同样是进山采药的山民,行色匆匆地往回走。
见到将离他们,急忙说了一句:“各位,不要再往里走了,赶紧掉头吧。”
将离疑惑道:“怎么了?里面有猛兽?”
一人摇摇头:“若是猛兽倒好,那也算是个活的。”
“什么意思?”
另一人不安地朝身后看了一眼,小声道:“这山里啊,闹鬼……”
“鬼?”将离笑了笑,“大白天的,哪来的鬼?”
那人摆摆手:“这鬼啊,不分昼夜,想出便出,还是……是女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