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格来说,五万人马根本围不住南郢这么大的一座城,但只要守住四扇城门就行了。
钟元派了三万人守在城外,禁止任何人进出,其中有十支二百人的队伍,在不间断地绕城巡逻。
而他们进城没有收到半点阻挠,城门尹最初还在城头上问了一句“来者何人?”
钟元底气浑足,高声吼道:“吾乃左司马钟元,奉陛下之令前来缉捕昭氏反贼,勤楚皇!清君侧!有敢阻拦者,罪同谋反,就地处决!”
话都这么说了,高举王师大旗的五万雄狮兵临城下,一个小小的城门尹哪敢抵挡,当即大开城门,钟元便带着其余的两万人从四座城门浩浩荡荡进城,直朝楚王宫包围过去。
入夜的南郢街道上空无一人,民众皆知宫里生变,早就躲回家里插好房门,只要外面的人不打进来,一切就都跟自己无关。
凡遇纷争,不战而屈人之兵者为上。
更别说这是在都城,周围全是南楚的子民,宫廷内乱,没必要造成不必要的平民伤亡。
两万人的大军踏着震天的步伐,将城中道路堵得水泄不通,封死了每一条通往王宫的道路。
楚王宫依山而建,设有大宫门三座,偏门、小门共二十,围守王宫的宫卫大多集中在各个宫门和南华宫的殿前广场上。
这些地方已经全都被围上了兵,而领头大军踏过护宫河上的汉白玉长桥来到正门前,天色已黑,南郢城内火把林立,火光通明,最亮的地方是正宫门外,犹如白昼。
这里也是兵力最密集的地方,宫卫环守,王师围堵,两不相让,领头的宫卫是昭演的副将,此时挎剑挡在队前,冷漠注视着这群突然逼近的大军。
虽说打着王旗,但在这种君位中空的关键时刻,任何人都是可能篡位的贼子。
昭演以楚皇的名义下了死令,没有人质疑,都以为是在为楚皇、和楚皇钦定的下一任楚皇守宫门。
副将高声呵道:“尔等好大的胆子!竟敢领兵入城?可知是抄家灭族的死罪?立刻下马请罪!”
“你才好大的胆子!”景灿回指道,“助歹人谋逆,逼宫篡位,我看你们都活腻了!”
副将嘴角一抽,不大明白他是什么意思,钟元举出两块重合的虎符,大声说道:“本将奉楚皇之命,带兵入郢清篡逆之贼,现有五万王师聚集南郢,尔等速速让开!不然将以谋反罪当场斩杀!”
副将皱了下眉,见他手上确实有一对拼合而成的虎符,心中犹豫。
此时昭演大步走了出来,舒眉怒目道:“楚皇薨逝,你们奉的什么楚皇之命?”
既然昭演出来了,就没必要听他胡搅蛮缠,钟元看向将离。
将离气定神闲,并没多说,而是从腰后抽出一把短剑,赤金红光,和却邪剑同出一脉。
他骑在马上,高举短剑:“楚皇掩日剑在此,见剑如见君,执剑人代君传令,立刻开启宫门,有敢违抗者,杀无赦!”
一语甫毕,他身后的弓箭手同时张弓瞄准昭演,动作整齐迅捷,声势骇人,昭演默默地吞咽一口,手上握紧剑鞘。
其他宫卫不禁心生疑虑,传国之宝被这人握在手里,难道他真是带着楚皇之命来的?
宫卫只有剑,没有弓,迫于武力威势,副将当即拱手道:“末将遵命。”
遂命守卫打开宫门。
昭演立刻上前阻拦:“不能开,谁让你开的!给我关上!”
宫卫是楚皇的宫卫,不是昭演的,宫门缓缓打开,露出守在里面的满场宫卫士伍,齐刷刷地抽剑。
副将立刻跑去,朝几个校尉打了个手势,校尉们连发几声喝令,这些宫卫又一齐收回了剑,朝广场两边散开,让出中间的通道。
昭演见状,知道自己的命令已经失效,恼羞成怒,随即转身抽剑朝将离冲来。
将离面无表情,只朝身后稍稍转过小半张脸,连吾当即抽出早已上弦的轻弩,对准昭演就是一发,弩失穿喉,暴毙当场。
领头的几人骑着马,接连踏过昭演身边,无一低头去看,径直走过,通过高大的朱漆彩凤宫门。
远远瞧见南华宫里有灯光,钟元当即派人将大殿重重包围。
三人在殿外的九十九级台阶前下马,钟元问向将离:“参军,接下来如何?”
将离盯着南华宫的牌匾,慢声说道:“全面搜索王宫,务必找到楚皇,或人或遗体,派人把手各个宫苑的苑门,以免有漏网之鱼逃窜,守住昭夫人的春和宫、昭群的令尹府、还有所有昭氏子弟的家宅,并去通知屈国老和屈后,告诉他们太子无恙,和太傅正在回京的路上,让他们不要担心,再把少傅和大司义找来,需要安排大殓和登基的典义。”
“好。”钟元欠身答应,他明明是将领,却对这个姜参军却不由自主的听命,此时已经命人去办那些事情。
景灿跟将离一同看着大殿,里面烛光隐隐,居然还奏起了《大雅》中的一篇,那是登基大典的配乐。
景灿问道:“昭氏贼子应该在里面,如何处置。”
将离踏步上阶:“随我上去看看。”
两人在前拾级而上,连吾和方亚持弩在后跟着,后面又跟了一队士伍,不紧不慢地登上了可以俯瞰整个南郢的南华宫。
将离在王宴时来过几次,但这是第一次在夜里。
今夜月圆,银白色的月光洒将下来,让整座城披上一层银纱。
晚风微凉,荡漾着彭泽湖淡淡的水藻味,一阵一阵卷来,令人心情舒爽。
南郢城外包围了三万人大军,攒动的火光集中在几处城门外。
城中街上的火把像长龙一样伸展、蔓延,充斥着每一条街道,明晰地划分出城里的布局,并且正在匀速向王宫迈进,在殿前广场散开,去执行各自的任务。
南华宫大殿里乐声阵阵,似乎没有收到大军入宫的影响,但乐声迟疑,节奏不时紊乱,大概是奏乐之人心情紧张。
将离一队人进入殿内,两边是惶惶不安地奏乐人,见到四个铠甲将领持械进殿,神色仓皇,手上停了下来,纷纷起身离开,从他们身体溜了出去。
夜晚的南华大殿,光照不足,毫无人气,回声清晰,则更显空荡,和它办宴时的热闹场景完全不同。
只有一个十一岁、穿着冕服的小孩儿孤零零地坐在王座上,不发一语地盯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