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心系鳏寡孤独
作者:韬文略武      更新:2019-08-01 16:44      字数:3257

阳春三月,未央宫墙外的柳树枝长出嫩绿的芽儿,像少女的裙裾,随着和煦的春风,轻轻地来回摆动。几只体型纤细瘦小、嘴短而尖、羽毛褐色的莺在扶苏的树枝间轻松地飞翔,不停地鸣叫,声音尖细而清晰,婉转如歌。

在这物候换新的季节,刘恒的心情十分愉悦。他领着丞相周勃、郎中令张武、太中大夫贾谊、中郎袁盎、骑郎张释之、宦官赵谈,轻车简从,来到京城内史办公的地方。

内史看皇上亲自驾到,不胜惶恐,赶紧走出衙门,伏地请安。

刘恒笑着对他说:“这么好的季节,朕想到百姓家看一看,看看他们在想什么,在干什么,了解一下他们的情况。卿作为京官,挑选几家具有代表性的农户,陪着朕转一转,如何?”

听了皇上的话,内史心中一热,激动地说:“陛下日理万机,心中仍然惦记百姓,亲身到闾巷俯察民情。老百姓见到陛下,一定很惊讶,很高兴。”

“少废话,前边带路吧。”丞相周勃一摆手,示意内史。

内史牵来自己的坐骑,翻身爬上马背,领着皇上、大臣与几个随从,径直奔城东而来。长安大路上,马蹄哒哒,车轮滚滚,君臣又说又笑,气氛分外活跃。

他们首先来到活了八十多岁的贾寿家,就是那个皇帝刚即位时没有得到赏赐而拄着手杖到官府去吵闹的老人。

当皇上走进贾寿的草屋时,眼前的情景让他感到震撼,那是一个家徒四壁的屋子,屋子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草铺上平摊一条破棉被,再看看贾寿,老人满脸皱纹,佝偻着腰,瘦得皮包骨头,他无妻无儿无女,一个人孤苦伶仃过时光,真够可怜的。

内史上前,拉住贾寿的手,把嘴放在他的耳边,大声说:“老寿星,陛下亲自来看你了。”

“你说什么,问我吃了没有?早上我喝的小米粥。”贾寿眼花耳背,所答非所问。

赵谈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袁盎瞪了他一眼,小声训斥他:“遇到这种情况,你小子竟然还能笑出声来,太不长眼色,太没有同情心。”

赵谈白一眼袁盎,不服气地小声嘟囔:“我又没犯什么错,值得你这样大惊小怪。”

张武脸一沉,低声骂道:“扯淡,你们两个有完没完?也不看这是什么场合?”

内史尴尬地干咳两声,重新对贾寿大声说:“老寿星,皇上来看你了,你听清了吗?”

这一回贾寿听清了,他拄着手杖,颤巍巍站起来,用颤抖的声音说:“皇上来了,皇上来看我这个即将入土的老头子啦,这不可能吧,你分明在骗我。”

“这是真的,不骗你。”内史指着皇帝说:“你不是天天嚷着要进皇宫见皇帝吗?这位就是。”

刘恒朝贾寿点点头,和蔼地说:“老人家可好?朕来看你了。”

贾寿活了一辈子,从来没有见过皇帝,如今看到一位穿着衮袍的年轻人领着几个官员,来到自己的草屋,和和气气,柔声细语,简直不相信自己一双昏花的眼睛。他费了好大劲,才确信这位年轻人就是当今皇帝,不由撇下手杖,跪倒地上,颤抖着说:“草民贾寿,给陛下磕头了,祝陛下万岁万万岁。”

“老人家使不得,快快请起。”刘恒忙搀住老人一双干枯的手,那颗善良的心跳动得比原来剧烈。

贾谊、张释之一右一左,架起老人,扶到炕沿边,坐下来。赵谈搬起凳子,放到对面,刘恒一笑,坐了下来。他看着老人,大声问道:“去年三月,老人家收到官府发放的米、肉、酒吗?”

“托皇上的鸿福,托朝廷的鸿福,草民收到那么多的米、肉、酒,足足有一石米、二十斤肉、五斗酒,由乡吏送达。我活了一辈子,从来没遇过像你这样好的皇帝,从来没遇过!”贾寿白胡子抖动,一张没有牙齿的嘴哈哈笑起来,笑得那么开心。

“老人家,你还有什么要求吗?”刘恒触景生情,想起当初在代国的郭丰老人来,由此上升到全天下受苦的老人,脉管里的血液流速加快,不由设身处地为眼前这位老人着想,怜悯地说。

贾寿笑了,满足地说:“全天下像我这种情况的老人为数不少,咱们的国家目前比较贫穷,我不能给皇上添麻烦。”

周勃乐了,笑呵呵地说:“老人家真是太淳朴,太善良,咱们国家虽然穷,但也不差你这一家,老人家有什么困难,你尽管说吧,让陛下尽一回当国君的仁慈之心。”

大家把目光集中到贾寿的身上,只见贾寿歪着头,想了想,吞吞吐吐:“如果问我有什么要求,就是这草屋破了一些,官府能不能帮着修缮一下?”

刘恒爽快地指示:“老人家要求不高,可以满足,十日之内,这件事由内史落实到位,丞相负责督查。”

“诺。”内史满脸堆笑,一口答应。

刘恒再问贾寿,贾寿却紧闭嘴巴,不再提任何要求。

刘恒站起来,紧握贾寿的手,提高嗓门说:“老人家,朕想再走几家,以后抽时间,会经常来看望你。”

“陛下太爱民了,草民无法用语言来表达谢意,只有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祝吾皇万岁,万万岁。”贾寿坚持把皇上送出门外,直到皇上的背影消失,才踽踽走回自己的草屋。

他们走访的第二家是寡妇王香芹家,当刘恒来到她家时,刘恒被她家的贫穷惊呆了。只见用柳树枝编成的破旧笸箩里盛着几个黄窝头,破瓷碗里剩下几块颜色发黑的咸菜疙瘩。

王香芹获悉皇帝家访的消息,心中十分激动:“皇帝那可是一国之尊,能够深入到一个贫穷的寡妇人家,那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她来不及多想,领着女儿潇潇,跪拜地上,紧张地喊道:“草民王香芹携女儿潇潇,叩见陛下。”

“免礼。”刘恒笑容可掬,和气地答道。

香芹看皇上比较随和,一颗噗噗乱跳的心平静下来。刘恒询问她家里情况,她都如实回答,刘恒听了她的介绍,眼圈一红,颤声问:“大嫂,这些年你受苦了。”

“谢谢陛下的关心,这些年我们母女俩的日子尽管很艰辛,但算不了什么,我们通过自己一双手,风里来,雨里去,辛勤耕作,从不间断,硬挺过来了。”听了皇上的话,一股暖流涌上香芹的心头,自从丈夫、儿子战死后,她们这个家就没了依靠,是她一把辛酸、一把汗水把女儿拉扯大。多少年来,她没有动过改嫁的心,而是用柔弱的双肩苦苦担起这个家沉重的负担,她与女儿潇潇始终相依为命,吃了不少苦,但她没有退缩和动摇过,没有喊过冤屈和苦累,今天皇上一句问寒问暖的话,触动她的心思,她展开一双长满老茧的手,让皇上看,眼里闪着晶莹的泪花。

从香芹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以及一双长满老茧的手上,刘恒看到底层妇女坚忍不拔、吃苦耐劳的另一面,他关切地问:“上一次皇恩大赦,你领到朝廷的赏物没有?”

“领到了,有牛肉,有酒,每户大约值一百钱。”

“这是朕的一番心意,由于国家困难,发放的东西比较少,特别是对那些为国家战死的烈士,显得微不足道,朕心里感到这件事做得很不到位,心里一直感到很愧疚,请大嫂多多见谅。”刘恒鼻翼翕动,眼角闪着晶莹的泪花,动了真情。

皇上诚恳做自我检讨,让香芹的眼泪夺眶而出,她的嘴角哆嗦着,深情地说:“陛下,像你这样关心百姓疾苦的仁君,实在少见,我生活在你领导的时代,感到很幸福。”

随行的几位大臣满意地点点头,纷纷伸出大拇指,夸奖香芹说得好。

刘恒看着立在她身边的女儿,话一转,问道:“女儿多大了,许人没有?”

潇潇低下头,脸色羞红。香芹微微一笑,坦率地对皇帝说:“女儿今年十六岁,也该成家了,村东头贾大庆的三儿子永福很能干,与她年龄相当,又守家在地的,让我老有所依,他家托人来求亲,我觉得比较合适,就答应了。”

“不错,你这样做,等于解除了后顾之忧。”丞相周勃插嘴道:“要是没定亲,我手下有几个亲兵,一个个很棒,任你挑选,保证让你满意。”

“哈,哈,哈。”郎中令张武、太中大夫贾谊、中郎袁盎、骑郎张释之、宦官赵谈以及内史都被周勃这句话逗笑了,有的捧腹大笑,有的笑得前仰后合,有的笑得只顾擦眼泪。

刘恒也被逗笑了,觉得周勃太可爱了,但他毕竟是一国之君,需要保持一定的矜持和尊贵,他用手捂住嘴,偷偷地乐。

笑完后,刘恒叮嘱香芹:“今后有了困难,可以直接到皇宫找朕,把门的侍卫不让你进,你就说跟朕是亲戚。”

香芹眼里噙满泪花,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是用力点一点头。她与女儿潇潇把皇帝一行送出门,然后返回来。她看着潇潇,双手抚摸着女儿稚嫩的肩膀头,欣然说道:“咱家今后的好日子就要来了,娘快熬出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