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铁证如山
作者:韬文略武      更新:2019-08-01 16:44      字数:3427

在未央宫政事堂,一场关于平息刘长叛乱的御前会议正在召开。

刘恒脸色凝重,把刘长写给柴奇的密书递给宦官赵谈,赵谈转给丞相张苍。矍铄健旺的张苍看完,没有说话,顺手传给大将军、太子太傅张相如。张相如看完,皱了皱眉头,也没有说话,依次让典客冯敬、卫将军宋昌、行御史大夫事宗正刘逸、廷尉缯贺传阅。

等六位大臣一一传阅,刘恒用那双细长的、明亮的眼睛扫视他们一圈,声音略显喑哑:“卿等以为如何?”

大将军、太子太傅张相如直言快语:“陛下,这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要推翻你嘛!”

“不是臣挑拨陛下与淮南王的关系,这淮南王胆子太大了,刚刚杀了审食其没多久,又要南连闽越,北通匈奴,里通外国,图谋作乱。”典客冯敬猛拍一下大腿,愤然说。

“不管他是谁,只要他敢图谋作乱,犯的就是死罪,就是我们在座各位不共戴天的死敌。”卫将军宋昌大手往下一劈,神色果决地说。

宗正是主持皇家宫室的官员,为九卿之一,由刘逸担任,因御史大夫一职空缺,皇帝让他暂时代行其事。缯贺在平定刘兴居叛乱中守荥阳有功,吴公告老还乡,经过皇帝同意,由他接替廷尉。两位大臣表示了大同小异的意见。

刘恒把目光转向满头银发的丞相张苍,只听张苍肃然答道:“臣以为应立即派兵抓捕柴奇,断了刘长的内线。”

“然后呢?”刘恒急问。

“毫不犹豫抓捕刘长。”张苍把银色的胡须一甩,断然说道。

“这?”刘恒不忍心抓捕刘长,咬着紫色的嘴唇,内心深处正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良久才颇费踌躇地说:“能不能退而求其次?朕毕竟就这么一个弟弟。”

“不行。”六位大臣几乎异口同声回答:“陛下这是养痈遗患。”

刘恒面露难色,迟疑不决:“这……朕对这个弟弟下不了手啊!”

张苍理解皇帝的心情,微微一笑,解释说:“上一次陛下饶恕、赦免淮南王,可结果呢,他怙恶不悛,变本加厉,竟然发展到谋逆的地步。说到底,他不是那种悔过自新的人,假如陛下再饶恕、赦免他,只能给朝廷和国家带来更大的灾难。”

刘恒想了想,拿定主意,站起来,沉下脸,冷冰冰下令:“即令长安县尉抓捕柴奇一伙,同时到淮南把开章缉拿归案,如果人手不够的话,可向宋将军借兵,宋将军不得有误。”

“诺。”六位大臣齐声答道。

对于刘长,刘恒仍然于心不忍,手下留情:“至于朕的兄弟刘长,朕想再给他一次机会。”

皇帝既然定下基调,六位大臣只好照行。长安县尉从北军借来五百兵马,把棘蒲侯柴奇、大夫但以及七十号亡命之徒一网打尽,然后星夜赶到淮南,缉拿开章。

长安县尉在淮南王宫见到刘长,亮出缉拿开章的诏令,让他交出罪犯。看了诏令,刘长脑子“嗡”的一声就大了,立即意识到自己的阴谋败露,心中顿时乱了方寸,但他是一个不见棺材不落泪、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人,旋即镇静下来。他矢口抵赖说:“如果开章在淮南,孤定会把他移送给你们,可你们说的开章这个人,孤从来没听说过,更不要说窝藏在王宫。”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棘蒲侯柴奇、大夫但等七十余号叛乱分子已被逮捕入狱,他们造反的阴谋已被朝廷彻底粉碎,大王要认清形势,不要抱任何天真幻想,存任何侥幸心理,只有全力配合朝廷、幡然悔改、交出凶犯这一条路可走,皇上会念你骨肉兄弟,对你网开一面,法外施恩,孰轻孰重,何去何从,大王好好掂量一番,不要在犯罪的泥潭陷得越来越深,不能自拔。”长安县尉说到这里,盯着刘长一张变得越来越难看的脸,戛然打住话头。

听了长安县尉一番软中带硬、柔中带刚的警告,刘长心惊肉跳,脸上紫一块,青一块,恼羞成怒,很想发作,但他听到长安一路彻底完蛋,自己现在一切都处在朝廷包围之中,心中不由矮了三分,再说长安县尉奉旨办案,有所依仗,如果他公然顶撞,那后果是十分危险的。想到这里,他强捺心中的怒火,换上一副奸诈的笑脸,狡猾地说:“县尉放心,只要孤碰到开章,一定把他扭送朝廷。”

“本官住进馆舍,耐心等候。”长安县尉心内明白,刘长是花岗岩脑袋——冥顽不化,再谈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于是向他一拱手,不失当臣子的礼节,疾步走出王宫。

长安县尉前脚刚走,刘长马上耷拉下一张脸,让人把中尉简忌传来。听说刘长召唤自己,简忌放下手中活,慌忙进宫,一进宫门,只见刘长铁青着脸,两眼瞧着窗外,一句话不吭。

见此情景,简忌走上前去,深施一礼,小心翼翼地问道:“大王,你叫我?”

“孤叫你来,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办。”刘长把一张臭哄哄的嘴伏在他的耳边,恶狠狠地说:“你去把开章骗到一个别人不知的地方,悄悄干掉,省得他到京城胡说八道。”

简忌心里一哆嗦,立即意识到刘长这要杀人灭口,他仰起头,看一眼刘长的脸,只见刘长一张阴森森的脸泛着凶狠的青光。如果他敢说不字,这个杀人魔王敢连他一起毁掉,于是毫不犹豫地答道:“诺。”

开章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为刘长跑前跑后,最后会被刘长杀掉。当他刚走进宫内的侧室,看见简忌正用异样的眼光看自己,隐隐约约含着一股杀气,顿时感觉大事不好,刚想掉头回去,后边走出两个彪形大汉,拿着明晃晃的宝剑,直接插进他的胸膛,飞溅出两股殷红的鲜血。他都来不及叫一声,咚的一声,栽倒地上,再没起来。

趁着黑暗的夜色,他们把开章运到肥陵,草草埋葬,又在别的地方伪设坟墓,种植一棵树,刻有“开章死,葬此下”六个字。

随后,刘长自作聪明把长安县尉领到伪设坟墓前,想搪塞过去,蒙混过关。长安县尉绕着新鲜黄土的坟墓转了一圈,暗暗冷笑,心说我找鬼捉鬼,你给我装鬼,真是不可救药。同着刘长的面,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不动声色地频频点头,然后告别刘长,奔长安而去。

刘长看着长安县尉的背影,长长松一口气:“可把瘟神送走了。”

长安县尉回到长安,直接到未央宫政事堂,向皇帝如实禀报,末了,他客观地说:“陛下一片苦心,满心指望淮南王重新做人,但依臣之见,淮南王顽固透顶,不可救药,还请陛下从速决断。”

刘恒听了长安县尉的禀报,心中一凉,但脸色依然平静,笑着对他说:“卿辛苦了,先回去休息。”

长安县尉起身告辞。刘恒盯着他的背影,心里无论如何平静不下来:“这个刘长兄弟,你叫朕说你什么好,一条道走到黑,冥顽不化,看来朕得让你尝尝苦头。”想到这里,他毅然派出使者,召刘长进京。

使者到了淮南,刘长部署未齐,不敢骤然抗命,只好随着使者,耷拉着脑袋,来到京城。到京城后,自然对簿公堂,在大量的人证物证面前,刘长对自己的犯罪事实再也无法抵赖,只好供认不讳。

犯罪事实一件件,一桩桩,铁证如山,不容篡改与抹杀。

大臣们沸腾了,以丞相张苍、典客冯敬、行御史大夫事宗正刘逸、廷尉缯贺、备盗贼中尉福昧为首,联衔会奏,请将刘长斩首东市。奏章如下:

淮南王长废先帝法,不听天子诏,居处无度,为黄屋盖乘舆,出入拟于天子,擅为法令,不用汉法。及所置吏,以其郎中春为丞相,聚收汉诸侯人及有罪亡者,匿与居,为治家室,赐其财物爵禄田宅,爵或至关内侯,奉以二千石,所不当得,欲以有为。大夫但、士五开章等七十人与棘蒲侯太子奇谋反,欲以危宗庙社稷。使开章阴告长,与谋使闽越及匈奴发其兵。开章之淮南见长,长数与坐语饮食,为家室娶妇,以二千石俸奉之。开章使人告但,已言之王。春使使报但等。吏觉知,使长安尉奇等往捕开章。长匿不予,与故中尉简忌谋,杀以闭口。为棺椁衣衾,葬之肥陵邑,谩吏曰“不知安在”。又详聚土,树表其上,曰“开章死,埋此下”。及长身自贼杀无罪者一人;令吏论杀无罪者六人;为亡命弃市罪诈捕命者以除罪;擅罪人,罪人无告劾,系治城旦舂以上十四人;赦免罪人,死罪十八人,城旦舂以下五十八人;赐人爵关内侯以下九十四人。前日长病,陛下之,使使者赐书、枣脯。长不欲受赐,不肯见拜使者。南海民处庐江界中者反,淮南吏卒击之。陛下以淮南民贫苦,遣使者赐长帛五千匹,以赐吏卒劳苦者。长不欲受赐,谩言曰:无劳苦者。南海民王织上书献璧皇帝,忌擅燔其书,不以闻。吏请召治忌,长不遣,谩言曰:忌病。春又请长。愿入见,长怒曰:女欲离我自附汉。长当弃市。臣苍、臣敬、臣逸、臣福、臣贺昧死言:臣谨与列侯臣婴等四十三人议,皆曰长不奉法度,不听天嘴动,乃阴聚徒党及谋反者,厚养亡命,欲以有为,臣等议论如法。

刘恒读了奏章,心中十分矛盾,一方面刘长叛逆的事实不容抹杀,让他感到震惊;另一方面他毕竟就这么一个亲兄弟,他不忍心把刘长弃市。可如何处置这个劣迹斑斑、罪恶昭彰的兄弟,他陷入左右为难、进退失据的两难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