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刘揖无命奈若何
作者:韬文略武      更新:2019-08-01 16:44      字数:3289

周勃是汉初非常有影响的功臣,他曾跟随汉高祖东讨西杀,南征北战,斩将搴旗,攻城略地,战功卓著,为大汉朝的建立做出卓越的贡献,特别在铲平诸吕、拥戴刘恒当皇帝的过程中更是首屈一指。

公元前169年,这位在绛地颐养天年的周勃阖然长逝,消息传到宫廷,刘恒心中感到很难过,一个人站在窗户前,面对着绛地,泪水涟涟,尽管人固有一死,但他总希望那些功臣们多活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

为了表示对这位功臣的哀悼,他下诏辍朝三日,并根据周勃生前的贡献,追封他的谥号为武侯,让大儿子周胜袭承他的绛侯爵位。

贾谊本来想做京官,想参政议政,但由于梁王刘揖聪明好学,喜欢读书,刘恒对这个儿子特别钟爱,期望值很高。为了把刘揖培养成一代贤王,刘恒委任贾谊为梁王太傅,这当然不符合贾谊的想法,可皇命又不能违背,于是他满腹牢骚,一腔惆怅,郁郁寡欢来到梁国赴任,这是公元前173年的事了。

梁国地处丰腴的平原,东至鲁地,西通成皋,南极淮阳,北临黄河,中有惠济河从其境穿过,水陆交通四通八达,是当时地盘较大、比较富庶的藩国,当然不是气候潮湿而又炎热的长沙国所能比。然而,贾谊心灰意懒,无心欣赏这些。

他常常想:“是我书生气太浓吗?是我不堪重用吗?为何一到节骨眼上,皇上就像抹蜘蛛网一样,把我轻轻地抹去。我一介书生,心怀天下,志向高远,却命运多舛,屡遭挫折,心不甘呀。”

“可现实是,皇上把我视为治学之才,对我的政治理想与抱负好像十分冷淡,甚至很反感,这让我陷入两难境地。”他经常站在高处,看着空中飞翔的雄鹰,唏嘘不已,泪流满面……

对他的到来,梁王刘揖倒非常高兴,尽管他年龄不大,还是一个活蹦乱跳的孩子,却喜欢读书,而且喜欢读书人。

“先生,你好像心事重重。”刘揖是刘恒的小儿子,幼发垂髫,一笑两腮露出两个好看的小酒窝,没过几天,便拉着贾谊的手,十分懂事地问道。

“没有。”贾谊心说这个梁王怎么了?也太厉害了,见面时间这么短,就能看出他的苦恼,赶紧一面掩饰自己心中的苦恼,一面闪烁其词。

刘揖眨一眨眼,粲然一笑,聪明地问道:“没有心事,怎么天天锁着眉头,长吁短叹?”

贾谊被梁王孩子气的发问逗乐了,笑着回答:“都说梁王聪明,果不其然。”

“那孤说中先生的心事了?”刘揖得意地说。

“说中了。”贾谊爽快回答。

“既然说中,何不给孤诉诉苦,让孤替你分点忧,解点难?孤可是善解人意的。”梁王的话哪像一个孩子说的话,这比大人说话还要感人。

贾谊紧紧攥着他一双稚嫩的小手,心里流过一股暖流,暗暗想:“臣在长沙国当太傅快五年,不想再在地方上当太傅,本意想在京都干些差使,没想到……唉,臣的命苦呀。”

他想说出来,可一看到刘揖那张稚嫩的小脸,又不忍心说出来,再怎么说,刘揖也是个孩子。想到这里,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臣说也说不清,等大王长大了,你自然会明白,你快快长大吧。”

听了贾谊的话,刘揖噗嗤一笑:“先生既然不愿意说,那就等孤长大再说,给孤说个透彻明白。”

韶华易逝,岁月如梭,一晃眼四年过去,贾谊凭着高尚的人格魅力和渊博的知识学问,向梁王悉心传授《诗经》、《尚书》、《左氏春秋》和《诸子百家》等书,把梁王真正培养成一个满腹经纶、关心民瘼的贤王。通过朝夕相处,相濡以沫,师生之间建立了深厚的情谊,发展到梁王离不开贾谊,贾谊也同样离不开梁王的地步。

在梁王面前,贾谊的知识得到充分传授,施政观点也得到充分认可,本人也受到梁王、群臣以及百姓的尊重。这对贾谊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慰藉,原来那颗饱受摧残的心逐渐变得开朗起来。他经常无可奈何地叹道:“贾谊呀,贾谊,你虽然满腹学问,但命运多蹇,如今遇到梁王,算是你的造化。只要把握好时机,将来会有出头之日。”在这种思想的驱动下,他也就随遇而安。

然而,他的这种随遇而安的日子没过多久,便被无情地击碎了。那是一个艳阳高照、和风带暖的日子,梁王刘揖从睢阳出发,到长安觐见父皇。临行之前,他牵着贾谊的一双手,饱含深情地说:“先生,就是这双手,曾挥斥方遒,激扬文字;就是这双手,曾手把手教孤写字,让孤增长很多知识;就是这双手,曾凝结咱们师生之间多少深情厚谊。这是一双多么有力的手,这是一双多么温暖的手,这是智慧之手,这是友谊之手,我会永远记住这双手。”

贾谊看着英姿飒爽的梁王刘揖,心中涌现出一种成就感:“弹指一挥间,四年多过去了。在这漫长而又短暂的四年多岁月里,自己呕心沥血,辛勤耕耘,言传身教,把梁王刘揖培养成一个忠君爱民、知书达理、关心百姓疾苦的贤王,如今梁王即将单独挑起治理梁国的重任,上天终算开眼,对贾谊这些年的付出没有否认。”

他思绪翻滚,感慨万千地说:“大王,你是梁国百姓未来的希望,你是臣最聪明、最勤奋、最得意的门生,每当看到大王,臣说不出有多高兴,有多欣慰。”

“孤到京都述职结束,见过父皇和娘妃,就返回梁国,与先生再聚。”刘揖嘴角含笑,从侍卫手中接过马缰绳,翻身上马,稳稳地坐在崭新的马鞍上,把双脚插进锯齿状的、锃亮的马镫,双腿一夹马肚子,扬鞭一挥,喊道:“先生,孤走了。”坐骑扬起脖颈中的鬃毛,嗒嗒嗒走起来。

“大王慢走。”贾谊目送梁王走出王都,才返回自己的住地,心中总感觉有些失落。

尽管刘揖不是第一次进京,但他的心情仍然愉悦。一路上,绿油油的禾苗、黄灿灿的油菜花盛开在无垠无际的田野,彩色的蝴蝶在香气横溢的花瓣间来回飞动,黑色的燕子在太阳下翩翩起舞,飞向遥远的天际,清香潋滟的小溪像一条蜿蜒的蛇,“哗,哗,哗”唱着欢快的乐曲,向前流动。能在这样一个美丽奇妙的世界纵马驰骋,梁王刘揖忘记一切烦恼和忧愁,高兴地扬起马鞭,“啪”的一声,狠抽坐骑的后臀,坐骑犹如离弦的箭矢,在蓝天白云下一掠而过。

随从们赶紧在后边喊道:“梁王殿下,把速度放慢些。”

刘揖扭过头来,咯咯咯笑着,挥挥小手,脆声回答:“没事。”

随从们开始害怕,扬起马鞭,狠抽马臀,伏鞍疾驰,隆隆的马蹄声犹如暴风骤雨的鼓点,在驿道上卷起滚滚黄尘,一个个灰头灰脸、满身臭汗,从后边赶上来。

“梁王殿下,你的坐骑跑得太快,不能再这样跑了。”一个随从冲到刘揖的前头,喝住坐骑,然后抹着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气喘吁吁。

常言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刘揖毕竟年纪小,不知道什么叫害怕,他喜滋滋向随从眨了眨眼,竖起大拇指说:“孤骑马的技术还可以吧?”

“何止可以,简直就是顶尖级。”随从们在阿谀奉承的同时,话锋一转说:“不过太快了,太危险了,把小的们吓坏了。”

听了随从们的吹捧,刘揖的脸上泛起红光,更加春风得意:“没事。”

然而,随从们却担心地说:“殿下你看,你的坐骑多么硕壮,多么高大,而殿下你又体小身轻,容易坐立不稳,万一……”

刘揖敛起笑容,皱起眉头,冷冷地打断他们:“请诸位放心,不会有万一。”说罢,把小嘴撅得高高的,睃了他们一眼。

随从们见刘揖不高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陷入尴尬。刘揖见随从们欲言又止,知道自己话重了,随即换上一副柔和的笑脸说:“孤知道你们是好意,不用一个个噤若寒蝉。”一句话说得大伙儿哗的一声笑了。

他们继续赶路,又说又笑,奔驰如飞。倏然,一只小狗横穿马路,惊了刘揖的坐骑,坐骑扬起四蹄,引颈向上,咴咴嘶鸣,把刘揖从马背上摔下来,只听“噗咚”一声,刘揖大叫一声,便昏了过去,失去知觉。

“殿下,你怎么了?”随从们赶紧跳下马,把刘揖围在中间。只见刘揖紧闭双眼,额头上血流如注,顺着脸颊、鼻梁、脖颈而下,不由大声喊道:“医官在哪里?快过来,梁王跌伤了。”

随行的医官闻声而至,蹲下身子,把止血纱布包扎在刘揖的头上,一边进行紧急抢救,一边护着刘揖,到附近官府就医。

经过奋力抢救,善良的医官仍然没有挽留住刘揖的生命,他伤势太重了,失血太多了,永远把自己的生命定格在十一二岁的宝贵年华。

随从们一个个锥心彻骨,哭天喊地:“梁王殿下,你怎么就这样走了呢?你让我们怎么向皇上交代呢?怎么向贾先生交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