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偏偏不信这个邪
作者:韬文略武      更新:2019-08-01 16:45      字数:3035

袁盎的马车来到长安,他让驭手勒住马缰绳,停在城脚下,凭轼仰视雄伟而又坚固的城头,嘴里喃喃自语:“长安,我久别的长安,袁盎又回来了。”

驭手看袁盎一脸严肃,神色庄重,不由肃然起敬,心说袁大人的家国情怀太浓。良久,袁盎激动的情绪才得以平息,他捋着黑白相间的胡须,返回座位,太息一声:“回府吧。”

驭手一抖马缰绳,嘴里喊一声:“策。”辕马扬起脖颈的鬃毛,咴儿咴儿嘶鸣,撒开四蹄,叩击着坚硬的大地,发出嗒嗒嗒的清脆的声音。毂轮滚滚向前,飞速旋转,进入宽大的城门,驶上宽敞而又平坦的长安大道,直奔袁府而来。

当“袁府”两个金光闪闪的大字映入袁盎的眼帘,袁盎的嘴角露出一丝欢快的笑意:“到家了,终于到家了。”他走下车,走进熟悉的家院,感到一切都那么亲切,特别是家人和奴婢的问候,让他仿佛重新回到从前的岁月。对着妻子和儿子,他粲然一笑说:“在家的感觉真好。”

“等你告老还乡,咱们天天相伴,看花开花落,云卷云舒,听蝉鸣鸟啼,犬吠马嘶,不也是很快乐的事吗?”妻子看着袁盎,笑盈盈说。

“我此次返回长安,就是向皇帝乞骸骨,准备在安陵安度晚年,毕竟岁月不饶人呀。”袁盎坦然说出自己的打算。

妻子赞同说:“安陵比长安僻静,真该好好休息,都干了一辈子。”

夫妻俩无拘无束畅谈,为他们打造的温馨的家而感到无比的幸福。

翌晨,袁盎随着众大臣一道,上了早朝。常侍春陀扯着尖细的嗓子喊道:“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袁盎出班,手持笏板说:“臣袁盎有本要奏。”

春陀接过袁盎的奏章,走上丹墀,递给刘启。刘启接过奏章,一目十行,很快浏览一遍,然后他微微一笑,柔声说:“袁卿一生为朝廷奔波,多有建树,随着年事已高,向朕提出乞骸骨的奏请,也在情理之中。朕即刻准奏。”说罢,他提起朱笔,在竹简上批下两个工工整整的红字:“准奏。”

批了奏章后,皇上又温言挽留:“袁卿虽然退了,但心不能退,仍然要时时刻刻关心国家大事,一旦朝廷遇到重大事情,随时都能召来,派上关键用场。”

袁盎跪倒地上,磕头谢恩:“正像陛下所说的那样,臣准备随时听从陛下和朝廷的召唤。”

皇上用满意的目光看着袁盎,袁盎从容起身,不慌不忙退回原来的位置。

散朝后,袁盎坐上自己的马车,与几个下属官吏奔家而来。路上,他遇到丞相申屠嘉,便下车行礼拜见:“袁盎拜见申丞相。”

申屠嘉端坐在车上,屁股连抬也没抬,只是双手拱拳,表示谢意:“谢谢袁大人给本丞相行礼,你运气不错,今天你的政治生命就算走到尽头,以后不用再上早朝,不用再为那些琐碎的事烦恼,多好啊。”

“这都是皇恩浩荡、圣眷优渥的结果。”袁盎用一种感激的口气回答。

“不像老夫呀,老夫尽管银发皓首,比你年龄高大,但仍然需要夙兴夜寐,宵衣旰食,四处奔波。”申屠嘉昂着头,乜斜着眼睛,看着袁盎,傲慢地说。

袁盎不失时机恭维申屠嘉一句:“这是皇上离不开申丞相的缘故。”

听了袁盎的话,申屠嘉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一语双关说:“这也是皇恩浩荡、圣眷优渥的结果。”那意思再明白不过,暗喻袁盎不如他。没等袁盎反应过来,他便对驭手说:“走吧。”

“策。”驭手一扬马鞭,在半空甩了一个响鞭,辕马撅直尾巴,哼哧哼哧走起来,把袁盎扔在原地。

“袁大人,申丞相怎么如此傲慢?怎么如此不给大人面子?”一个下属官员指着申屠嘉马车的背影,愤愤不平地说。

“现在的人情太薄,人在情在,人不在情散。袁大人刚刚告老还乡,茶就凉了,申丞相就如此慢待,真是狗眼看人低。我们跟着袁大人,都觉得脸上无光。”一个下属官员满腹牢骚,喋喋不休。

听了两个下属官员的话,袁盎感到无地自容,脸色涨红,一甩衣袖,生气地走上车,坐下来,喘着粗气,喝一声驭手:“回家,真他娘的晦气。”

驭手沉言不语,默默地赶着马车,回到袁府。袁盎耷拉着脸,不吭不哈,走进里屋。他脱下朝服,狠狠摔在床上,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暗暗生闷气,越想越感到申屠嘉傲慢无礼,越想越感到今天这件事情在下属官员面前颜面尽扫:“申屠嘉这厮太无礼,我必须重新找他,给他理论一番,让他明白,袁盎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想到这里,袁盎对着铜镜,重新穿戴整齐,气昂昂走出来,叫声驭手,不容分辩地说:“走,找申屠嘉去。”

驭手脸上一笑说:“袁大人何必较真呢?”

“不较真,申屠嘉便没有知人之明,更没有自知之明。我偏偏不信这个邪,倒要到他的府上,给他理论一番,看他吃几个包子,喝几碗汤,让他弄清自己是老几。”袁盎的倔脾气上来,十头黄牛拉不回来。

“诺。”

马车一溜小跑,直奔申屠嘉的相府而去。到了相府,袁盎走下车,大步走至门前,递上名刺,对把门的差役说:“告诉申丞相,就说袁盎有几句非常重要的话,要亲口对他说。”

差役看袁盎器宇轩昂,长相威严,不敢怠慢,拿着他的名刺,走进里间,递给申屠嘉,声音清亮地说:“丞相,袁盎在门外求见,说有几句非常重要的话,要当面亲口对你说。”

“这个袁盎,真的无聊。”申屠嘉一甩袖子,生硬地说:“就说我正在处理公务,停一会儿才能见他。”

差役走到门口,不好意思地说:“袁大人,丞相正在处理急件,说停一会儿才能见你。”

袁盎瞪圆眼睛说:“也罢,袁盎今天既来之,则安之,等在这门口,恭候官架子十足的申丞相。”

等了好长时间,申屠嘉才从相府走出,昂着头,乜斜着眼睛,堵在袁盎的正前方,态度倨傲不逊:“袁盎,你已经告老还乡,不在家绕膝弄孙,斗鸡走狗,跑到相府来折腾什么?”

袁盎毫不客气,直截了当地问:“申丞相,我问你,你与陈平和周勃相比,谁的才能更高?谁的功劳更大?”

“你是不是吃错药了?跑到我这里净胡说八道。众所周知,论才能,论功劳,我均不如陈平和周勃,难道这还用问吗?”申屠嘉冷冷一笑,对袁盎的问话不屑一顾,嗤之以鼻。

“陈平、周勃功劳大,才能高,见到百官从来不敢骄横,而丞相坦承自己不如他们,却为何比他们骄横?这是何种道理?”袁盎目光灼灼,直逼申屠嘉。

一句话把申屠嘉问住,他眉头一皱,脸色一红,嘴上结结巴巴:“这?这……”

袁盎没有顾及申屠嘉的脸面,继续诘问他:“即使至高无上的皇上,每次在上朝的路上,遇到郎官呈上奏书,都停车听取意见,增加自己的见闻。而你却傲慢无礼,欲封闭天下人之口,只能使自己一天比一天变得愚昧无知。”

“袁大人真是一张利口,怪不得当初能把先帝说得心服口服。”

“如今国君圣明仁慈,高瞻远瞩,洞微烛幽,而丞相你愚昧无知,骄横无礼,恐怕你大祸临头,为期不远!”

申屠嘉听了袁盎缜密的分析,茅塞顿开,禁不住对袁盎拜了两拜,恳挚地赔礼道歉:“本丞相才疏学浅,孤陋寡闻,盲目自大,怠慢群英,今天听了袁大人一番教诲,胜读十年书啊。”

袁盎看申屠嘉真诚悔过,宽容地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即改,善莫大焉。”

“烦请袁大人给我一个面子,到内室一坐。”此时申屠嘉的态度发生根本转变,由倨傲不逊变得谦虚和气,真诚邀请袁盎。

“恭敬不如从命。”袁盎得休便休,借坡滚驴,作一个揖,愉快接受申屠嘉的邀请。

申屠嘉把袁盎引入内室,一同坐下来,吩咐差役上茶、上酒、上菜,把他待为上宾,相聚甚欢,相谈甚洽,态度前倨而后恭,判若两人,成为一个可亲可爱的老头。

当袁盎打着酒嗝,从相府走出来的时候,申屠嘉亲自把他送上马车,频频向他招手致意:“袁大人,今后你可要勤来相府,找本丞相多喝几爵美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