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管前辈可知这凶手来头?”
管云霄被沐安提问打断思绪,定定神,整理好情绪后,看着众人道,“这也是我要阻止几位前往凌浮的原因。这凶手我都不知可否称之为‘人’,据陈‘它’原本也是人,因修炼邪术拥有比凡人更长的性命,为保青春永驻,便吸食少女之血,披少女之皮,不但如此,还用少女面貌魅惑男人,吸食男人精气以增进功力。”
听罢,一直担心哥哥的颜禄挽反而安心了些许,她那个哥哥向来不懂怜香惜玉,季无音寄居叔家时也不见他多殷勤,想来稍有姿色的女子便更入不了他的眼了,定不会轻易被魅惑的。
颜禄挽心一安,好奇心顿起,便问,“管叔叔,既然十八年前便出现此事,这些年那嗜皮怪怎么偃旗息鼓了?”
“嗜皮怪?颜小丫头形容得倒是贴切,姑且就叫它嗜皮怪吧,十八年前我亲眼见它披上沐流的皮,一个转眼就变作沐流的模样,我恍惚中险些被它吸了精气,当时出现一个白衣人救了我,还用法术将嗜皮怪封印起来。”
“是被封印在凌浮吗?”颜禄挽又问。
“我也不知,那仙人一般的白衣人将我救下后就把嗜皮怪带走了。”
“那封印怎么会无效了呢?”颜禄挽好奇不已,一个问题刚落另一个问题又起。
管云霄并未回答,蹙眉深思,面色异常沉重,给他那张略显沧桑的面容添了一丝老气。
颜禄挽不是毫无分寸之人,见管云霄沉默便识趣不再多问,反倒是叔笙出声问道,“管叔叔,十八年前封印嗜皮怪的又是何人?”
“那人并未表明身份,依我猜测,应是雾缈山符邱殿的修行之人。”
叔笙皱眉道,“照管叔叔所言,这嗜皮怪也有些道行,凌浮失踪十数人虽不至于惊动符邱殿,但倘若整座凌浮全无消息,那符邱殿也该有所行动。”
“湖涤离凌浮更近,想来消息准确些,到了湖涤我便找人打探下。”管云霄不是没想到着这层,但他在狎桑也只打听到月余前凌浮发生的事。
四人正沉默间,一层客人像炸开锅的清水般沸腾起来,人声鼎沸,议论纷纷,由于人多口杂,一时间也听不清众人在说什么。
叔笙起身探出身朝下望了望,但见一群人围住一个小厮在说着什么,叔笙略一提气,翻身跳下一层,拉住方才送茶点的小厮问道,“出了何事?”
小厮道,“您是二层的客人吧,小的正要上去通知您呢,我们这船这趟不去溟汀和凌浮了,过会儿会派人退一半船票给您。”
小厮说罢便往楼梯处走,叔笙在原地站了片刻,听到有人说道,“听说凌浮城已经是一座死城了。”
还有人说,“溟汀去不得啊,那怪物杀光凌浮便要杀到溟汀去了。”
叔笙一面听着众人七嘴八舌说着关于溟汀凌浮之事,一面走上二层,将听到的消息告诉其他三人。
管云霄面色更为阴沉,语气强硬道,“如此,你们三人必须在湖涤下船!打道回漳澻!”
颜禄挽闻言,因担心哥哥颜禄招,一下倔强起来,带着哭腔道,“不!我不回漳澻!我要去救哥哥!”
“颜家小子若活着,老夫自会救他出来,你们必须回漳澻!”管云霄丝毫不松口,态度异常强硬。
颜禄挽见叔笙未曾表态,一下就明白了叔笙的想法,不由得更为着急,红着眼眶看着叔笙大喊道,“我说不回就不回!”
叔笙仍旧沉默,手指已聚气内劲,万不得已时就算是绑也得将禄挽绑着送回去。
颜禄挽后退两步,眼泪如断线珠子般簌簌往下掉,看着叔笙的手她的表情已经由强硬变作哀求,一面摇着头一面哭着道,“叔笙哥哥……不要……禄挽要去凌浮救哥哥……”
“禄挽……”
“我知道你想打晕我把我绑回去,然后你自己一个人去凌浮,不要……叔笙哥哥……禄挽要跟你一块去凌浮,禄挽要去找哥哥……”颜禄挽背抵着舱室门,已是泣不成声。
叔笙见颜禄挽梨花带雨的模样,表情柔和了些,卸下手上气劲,柔声道,“禄挽你乖一点,带着沐安姐姐一块回漳澻,嗯?”
颜禄挽抬手擦了擦被眼泪蒙住的双眼,朦胧中见沐安朝她眨了眨眼,然后就听沐安沉声道,“凌浮的消息这些船客已然知晓,且不论真假,不知雾缈山是否有所动静。”
“沐姑娘是何意思?”管云霄听出沐安话里有话,便问道。
叔笙闻言也偏头看来,只听沐安又道,“雾缈乃是仙山,符邱殿修真能人辈出,且法宝众多,虽雾缈远在镜海,但对内陆之事不该反应如此迟钝,区区一个嗜皮怪,还是一个曾被封印过的妖物,照理不至于放任至此。”
叔笙面色一沉,推测道,“那只有两种可能,一,出于某种原因,雾缈山也未收到消息;二,雾缈山也出了事,根本无暇顾及。”
沐安又道,“还有一种可能,或许……雾缈山无法或者说,不便插手嗜皮怪之事呢。”
颜禄挽还耿耿于怀于叔笙要将她送走一事,没好气道,“就像禄挽无法抽手叔笙哥哥的决定一样吗?”
叔笙闻言,不由得多看了一眼沐安,莫名觉得沐安知晓嗜皮怪身份,甚至于,有那么一霎那,叔笙觉得沐流与沐安就是一个人。
思及此,叔笙只觉左眉骨处的淡疤突突生痛,下意识用指腹按压片刻,那莫名其妙的痛感才减轻少许。
正在此时,迎面走来一个约莫三十上下的男子,身后跟着一个小厮端着盘子,那人面带歉意在众人面前停下,拱手前倾身子,微低着头朗声道,“诸位,肴湟号行至湖涤便要折返,一半船票退给诸位,还请见谅。”
男子说罢,示意小厮将盘子上几个布袋递给四人,又满怀关切地说道,“我劝各位也莫要再去溟汀凌浮了,溟汀的人都往别处跑呢。”
“为何连溟汀也不去?”管云霄问道。
男子面露惧色,犹豫片刻才道,“实不相瞒,我们方才接到消息,溟汀出了怪事。今早,在溟汀城菜市口发现十几具被剥了皮的干尸,听说此前失踪了十几个相貌不错的青壮男子。再加凌浮出事,当下就有大半人出城。这人都往外跑,我们呐,也不能去送死了。”
男子说罢带着小厮一面叹气摇头一面往回走。
四人听完,心思更沉,显然事情比大家想象得更为严重。
叔笙转脸望向沐安,道,“还请沐姑娘将禄挽送回漳澻。”
颜禄挽摇着头,眼眶还红着,一脸着急得望向沐安,带着哭腔道,“沐姐姐……禄挽不回去……”
管云霄见此,对着众人道,“我看不如这样,既然颜小丫头不愿回去,你们三人在湖涤下船后换快马先向南行进,往东绕过凌浮,想办法前去雾缈山通知符邱殿的修真之人。”
闻言,其余三人各怀心思都未做回答,但看面色便知,无人同意管云霄提议,因他们三人皆知管云霄此提议不过换了一个方式让其远离是非罢,且不论此处离雾缈相隔甚远,再者雾缈乃仙山,凡人岂能说找到就找到的。
“此事还是到了湖涤,待查到更进一步消息再说吧。”
此时已近晌午,楼船一层仍旧如沸腾的铁锅般热闹喧哗,衬得此刻的二层尤为冷清。
江风徐徐,吹动巨大船帆发出哗哗响声,清晨还探出头来的日头此刻害羞地躲在灰沉沉的云后不愿出来,漫漫江面雾霭朦胧,前路漫漫迷蒙不清。
午饭后,沉默的颜禄挽在甲板处呆了一阵子便自顾自回了舱室,小狐狸屁颠屁颠跟在身后,在颜禄挽关上舱室门那一霎那异常灵活地擦过缝隙闪身进去。
管云霄则缓步走下一楼,准备寻人了解更多关于溟汀和凌浮的情况。
“沐姑娘又为何定要去凌浮?”叔笙早就看不沐安不愿答应送禄挽回漳澻之事,到此时才问出口。
“那叔公子呢?缨柳曾告诫你勿要去凌浮,缨柳所见,若非过往便是生死,她……定是看到你……”沐安说着,扭头看向叔笙,竟有些不忍将剩下的话说完。
“看到我在凌浮丧生?呵~”叔笙极轻极轻得呵了一声,轻到让人听不出其间讽刺意味,他道,“生死有命。”
生死若有命,躲避又如何?逃开又如何?纵能逃过此关,还有下一劫在不远处等着。
“叔公子原是信命之人。”沐安想到那人从不信命,那人睥睨众生,信誓旦旦,曾说要劈开阴邪,斩尽妖魔,沐安记得,那人说这话时面容依旧冰冷,可却容光无限。
命?叔笙记起黄沙漫漫之中,闪闪夜空之下,那个面色苍白的女孩用标准官话说了一个“命”字,她说得很轻,可叔笙却觉得很重,重得好像能压垮他整个人生。
“即便有命,也是来打破的,而非用来顺从。”叔笙听出沐安语气中隐藏极深的失望之情,然说此话乃因自己真实所想,而非为了讨好。
沐安闻言不由得侧目看向叔笙,只觉他说要打破命运时,那般眉目飞扬的模样竟与记忆中那人重合起来,一样信誓旦旦,一样容光无限。